蘇皇后在前面審問,宋韞陪蘇風舉坐在屏風後,明顯能感覺到,聽見對方聲音,蘇風舉周身都僵硬了一瞬,眼睛也亮了,但很快目光中又填滿疑惑。
看來確實沒猜錯人。
宋韞一手攬著貓,一手按住躁動不安的蘇風舉。
“生同衾,死同穴。若情真,何懼生死?”
蘇風舉松了勁癱坐。
宮內失火的消息還沒傳出去,蘇明珠道:“昨日,蘇太妃用了不知來路的藥便多有不適,下紅不止,如今已氣絕身亡。葛太醫,太妃向來是你在照料,那藥可是你所開?”
“身……身亡?”葛白術哆嗦著抬頭,短促地舒了一口氣,又結巴起來,“臣……臣實在不知!那藥……藥方也不是臣所開,臣一概都不知曉!”
話音剛落,宋韞差點按不住蘇風舉,隻好把貓扔下,兩隻手來製衡。做口型對她道:“不急,先聽完。”
前面的對話還在繼續。
“茲事體大,本宮就與葛太醫開門見山罷。”蘇明珠道,“現已知曉蘇太妃是服用了墮胎藥才引起崩漏不治。蘇太妃與何人私通有孕?何時有孕?葛太醫你診脈時是否得知?藥方若不是你開,又是何人?一一講來。”
一連幾個問題,問得葛白術張口結舌,良久才邊磕頭邊回答:“臣……臣有罪!”
“罪在何處?”
蘇風舉幾乎連呼吸都屏住了,在等他下面的話。
“墮胎藥確是臣開的方子,交給太妃心腹宮女玉藕,太妃威脅臣不得泄露,否則便要攀汙臣為奸夫……臣實在惶恐,隻好屈從。至於到底奸夫是誰,臣……臣實在不知!”
“真的不知?”
“不……不知!”
“蘇太妃死時,胎兒還未娩出,太妃她睜著兩眼,胎死腹中母子俱亡死不瞑目,最終也未說出那人名字。你,真的不知是誰?”
“不、不知!”
至此,皇后沒什麽可再問的了。她疲憊地擺擺手,“既然葛太醫不知,本宮隻好再問太妃。風舉,出來吧。”
“太……太妃?她不是死——是她勾引臣!脅迫臣!臣不敢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冤枉啊——”葛白術瞬間臉色慘白,顫抖著手臂指向對面。
宋韞歎息著站起身,對呆坐原位的蘇風舉說:“出去做個了結吧。”
蘇風舉沒聽到似的,一動不動。
宋韞也不催,提起貓,等著她。
突然。
蘇風舉怪笑了一聲。
起身猛衝撞向屏風堅硬的底座。
宋韞沒攔住。
作者有話說:
有人在追讀嗎【探頭狗狗祟祟jpg】
第16章
新生
天地廣闊
蘇風舉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
孩子肯定是沒了,頭上的傷止了血,可內裡究竟傷成什麽樣,周太醫也說不清楚。
蘇風舉醒來時,蘇明珠剛好回鳳儀宮了,劉嬤嬤形色匆匆地附耳對她說了什麽,她便向宋韞告辭,將儲英宮的一切全權交給宋韞處置。
見人醒了,宋韞接過鐵牛端著的參湯,“你不必起來,免得頭暈。”
湯匙送到唇邊,沾濕了乾渴的唇,蘇風舉目光怔怔地看著宋韞。
“你……我——”
“春季裡多雨,儲英宮附近又有池塘,易生青苔。太妃往後走路要小心些,看清路,別再摔倒了。”
宋韞騰出兩手小心地半杓半杓喂湯,看著蘇風舉氣色稍好,便遞了塊軟帕進她手裡,“太妃頭暈不暈?周太醫說,傷在頭部,恐怕會引起失憶,太妃可還記得哀家是誰?”
蘇風舉緊緊攥住繡著玉竹紋飾的手帕,太過用力,突出的骨節都泛白。
她沒有去擦唇角,而是往上揾了揾泛紅的眼圈,然後緩慢而沉重地搖頭。
像是同過去作別。
宋韞輕歎一聲,懸著的心放下了,願意回頭就好。
宋韞開始從自己進京講起……大婚那夜齊胤駕崩,然後齊儔於靈前即位,再是宋韞留先帝后宮女眷仍住宮中。除此之外,再沒有與后宮相關的事了。
宋韞畢竟是男子,雖然多年偽裝,有意學習女子的言行舉止,到底音色會有些不同。他將平靜無波的生活娓娓道來,從闕州到京城兗州,他的生活方式一直如此:與世無爭、寬和待人。
略帶低沉磁性的嗓音具有將一切事物描繪成平和模樣的能力,蘇風舉聽得蒼白的臉上浮現淺淺笑意,蹲在宋韞腳邊的齊貓貓仰著頭目光專注。
聽說蘇風舉未出閣的時候是有名的飽讀詩書的才女,宋韞又給她講了些鐵牛常看的通俗話本子,特意提到其中某章回詩句“為人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1」”
宋韞道:“這世上,於女人而言,陷阱與惡意太多,難免有上當中計的時候。但一步錯不等於步步錯,看似走到絕處,也未必就真的是毫無生路了。無路就去尋路,自己給了自己生路,也就能活下來了。”
蘇風舉低著頭,指尖撫過手帕上的花紋,啞著嗓子道:“真可惜,沒有早些認識娘娘。兗都若是能多些娘娘這樣的人,就不會這樣無趣了。”
宋韞笑道:“闕州也一樣無趣呢,所以哀家才來了這裡。太妃不是愛讀書嗎?書中自有大千世界,若是不嫌哀家淺薄,日後可以一起探討。”
蘇風舉搖頭:“我性子冷僻,不好打攪娘娘雅興。請娘娘恩準我出宮修行,靜靜這顆雜亂蒙塵的心。”說著就要起身行禮,宋韞趕忙讓她躺回去,“原是哀家沒有考慮到你們各自的心意。放心,天地廣闊,人不會一輩子困在一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