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是夢。宋韞前往無為觀的路上還心有余悸。
屈茂近來沒有多少公務處理, 待在無為觀監工的時間倒比在州牧府還久。
從州牧府出發, 宋韞和太傅乘轎,李騁騎馬,三人半個時辰後在無為觀門前落定。
無為觀大門恢弘依舊,但傳出來哐哐的動靜和衝天的灰塵都顯示著裡面正在進行破舊立新的大動作。
“記得先前商定好的流程嗎?”太傅下轎, 掀開宋韞的轎簾。
宋韞俯身下轎,點頭,低聲道:“記得。我以佛教打壓道教,借口菩薩顯聖, 阻止重建無為觀塑造無為金身, 並將此處改作紫竹林——該布置的祥瑞顯聖都布置好了嗎?”
太傅點頭:“昨夜就已經在無為觀西牆上布置好了。”
常言道, 一回生二回熟。太傅第一次一手策劃的紅鳥祥瑞就讓宋韞成功安身在闌州,此次動作更是乾脆利落。
宋韞笑:“太傅說好就一定是萬無一失了。太傅是慣會製造祥瑞的。”
焉雲深看他一眼:“慎言。進去吧。”
宋韞正色,提起裙擺,踏進無為觀大門。
近來無為觀日夜都在施工,雖有些擾民但為著神仙的緣故無人敢出口抱怨。
起初附近的百姓們還來湊熱鬧想看神仙會不會顯靈,盯了一兩天發現沒什麽特殊動靜就都平常心了。
但這會兒走過路過的人看見太后太傅都進了道觀,身後還跟著個刀疤臉的大漢,心想一準是有大動作,一個二個呼朋引伴都湊在門口探頭探腦。
李騁一回頭他們趕忙躲開,發現大人們並沒有驅趕的意思,於是大著膽子越發跟了上前,躡手躡腳隨著三人來到供奉三清的殿宇之外。
那座銅台還在,但周圍的泥土已經被扒了好幾層,分發給百姓了。據說是很出作物,宋韞不解,屈茂可以讓一兩家百姓扯謊,要讓眾口一詞卻難,到底是怎麽回事?
銅台作為大師升仙得道的遺址,供人參拜之外,屈茂還打算將銅架作為將來大師塑像的內裡框架。
這麽多的銅,多值錢。糊上泥巴做偶人,多可惜。
宋韞走近的時候,屈茂正戴著個藤編的帽子,一手叉腰一手指揮民工:“小心橫梁!那可是上好的木材,拆下來還要用在正殿的……瓦!頂級的青瓦!州牧府都用不上這麽好的!一片頂你十天的工錢!”
宋韞跨過一地的碎瓦斷木,走向屈茂:“好用心啊。屈大人的祖墳怕不是也沒有這個規格。”
“那可不是——”屈茂摘了帽子扇風,下意識接話後瞥見來的是宋韞,忙不迭哈腰告罪,“娘娘怎麽來了!此處崎嶇雜亂,娘娘若有磕絆,下官就是有十個八個腦袋也不夠砍!”說著請宋韞退到銅台周圍平地說話。
宋韞沒有和他兜圈子,直接說:“哀家看外頭有許多百姓對觀裡工程進展好奇,大人不妨讓他們進來參觀。”
屈茂把帽子戴上,為難道:“施工有什麽好看的?人多嘈雜,亂中容易出錯,耽誤進度。況且娘娘在此,萬一混進刺客,後果是下官萬萬擔待不起的。”
屈茂此人,滑不留手。他哪裡是怕有刺客對宋韞不利,而是怕了宋韞與太傅李騁同來的陣仗。雖然猜不透三人所圖為何,卻直覺不妙,只能盡量推拒宋韞的一切要求。
宋韞道:“哀家看屈大人對工程了如指掌,若是以後不做官,替人家破土建房也是行家翹楚。闌州向來安穩,此時有屈大人盡忠職守,更有大將軍護衛,哀家能有什麽危險?屈大人既然說道觀是為百姓而修,仙人是為百姓賜福,哪有將百姓拒之門外的道理?”
屈茂擦著汗訕笑:“娘娘說的是……來人,去門外張貼告示,從現在起到道觀重建完工,百姓都可以隨意進來參觀……再寫一句,不許他們偷拿一瓦一木,違者重處!”
宋韞看了一眼供奉三清的大殿,還沒有開始拆除,房門緊閉。
那三座塑像可是塊頭不小。新的塑像還要更大,且塑金身,要消耗多少人力財力?屈茂肯定不會從自己俸祿裡出錢,也出不起。用了大量民脂民膏,卻怕百姓偷拿磚瓦,多麽可笑!
“大人嚴以律人寬以待己,哀家今日算是見識到了。”
屈茂假笑著裝聽不懂,跟在宋韞身後不接話。
宋韞繞著銅台走了三圈,沒看出這座架子有什麽特殊之處,不解無為道人怎麽就能坐在上面「升仙」?但小道童確實說當晚見到師父消失在白光之中,後來再也找不到師父。
到底是道童說謊,還是另有曲折?不論是真是假,如此大張聲勢地「成仙」,無為和屈茂到底意欲何為?
告示貼出去,進來的百姓越來越多,他們聚在院門口,遠遠朝著宋韞跪下磕頭。
宋韞讓眾人平身,同時給了李騁一個眼神。
李騁點頭,趁屈茂不注意退向西牆,踢開了扔在牆角的一個竹筐。筐裡罩著個大土團,那是昨夜李騁扔進來的螞蟻巢,在雜亂的環境中完全不會顯眼。竹筐被掀開,數以萬計的螞蟻瞬間從巢穴裡湧出來,往牆上爬。
李騁很快又回到宋韞身後,低聲道:“好了。”
宋韞頷首,面向眾人,道:“哀家祖籍闕州,與闌州百姓是近鄰。”
一句話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百姓沒有了先前的拘謹,喜笑顏開地應和宋韞,說闌州有太后駕臨,是天大的福氣,要是觀音堂那樣的祥瑞能多來幾次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