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松哭喊著掙脫開,連連後退縮在牆角,抓了蒲團護在身前,周身發抖,小鹿一樣淚汪汪的眼睛驚恐地看著眾人。
喂藥累得李妙言直喘氣,身心都覺得恍惚,她用充滿強烈期待的目光看著心愛的兒子,迫不及待想看到奇跡發生。
松松不停地哭。
李妙言有些失望,但很快她從啜泣聲中聽到低低的一聲「娘」。
“有效!有效!松松知道喊娘了!劑量夠不夠!還要不要再煎一碗藥!”李妙言大喜過望,上前抓住松松肩膀死命搖晃,“兒子!乖兒子!乖松松!再喊娘一聲!”
松松咬住下唇,不停搖頭,哭得喘不上氣。
“神醫,再開一劑藥!松松就要好了!”李妙言回頭急聲對裴紅藥喊。
“開方子可以,但你從哪再找至親的腦髓入藥?”裴紅藥神情淡漠負手而立,聲音冰冷無情,“還要讓齊胤再死一次嗎?你已經殺過他一回了。”
“除了腦髓,難道身體其他部位不能入藥嗎!骨髓!血肉!不是一樣的嗎!”李妙言神情癲狂。
裴紅藥沒有回答,但另有一個聲音給了李妙言答案——
“很抱歉不可以,母親。”
這個聲音!
李妙言滿面錯愕,如遭雷劈似地緩緩轉頭,看著大雄寶殿門口,幾乎與暗夜融為一體的黑狗。
“方子是假的。不止骨髓血肉不能入藥,腦髓也是無用的。就算真有這樣的方子,一條狗也不配做松松的至親。”齊胤低聲如嗚咽,他自嘲地笑笑,“剛才那一聲娘一聲母親,是我最後如此喚您了。您常說我是畜生,確實如此。您不需要我這個兒子,我也不必有母親了。”
“你沒死!”李妙言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雙眼瞪如銅鈴,怨毒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指向妙緣的手指顫抖不停,“你們騙我!你們設局騙我!李妙緣,竟然連你也騙我!”
夜半暗室,厲聲如鬼,慘烈非常。佛祖閉眼菩薩低眉,妙緣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
“你們都在騙我,那姓裴的——”李妙言難以置信地不停搖頭。
“我既姓裴,怎會與你同謀。”裴季狸跨入大殿,“我說過,你瘋了,我當然不會和你一同發瘋。經此之後,你再也不得回到兗都。”
“不!我不甘心!”李妙言痛苦抱頭嘶聲怒吼,順手抄起藥碗,狠狠砸向齊胤。
齊胤聽見聲音,閉眼不閃不躲,身體之痛如何比得過心痛。
但碗卻沒砸在他身上。
宋韞進殿緊緊抱住齊胤,用後背替他擋了來自生母的襲擊。
作者有話說:
「1」藥方是從網上東拚西湊的,不能信;
不好意思,這一章還沒寫到變人,下章一定!
第83章
間諜 ◇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用了十足力氣擲出的碗, 扎扎實實砸上宋韞蝴蝶骨。瓷片落地碎裂,宋韞悶哼一聲。
齊胤從濃烈的悲傷中恍然抬頭:“韞韞!”
滾燙的眼淚甩在了宋韞臉上,宋韞先用手背揾了揾齊胤眼角, 額頭抵上他的,低聲道:“片刻不見如隔三秋。在宮裡聽見沒?我哭得真不真?可惜你看不見, 我覺得我演得雖然略有浮誇,倒也情緒飽滿。往後我再也不要哭了, 你也不要落淚。”
韞韞皮肉細嫩, 稍微用力蹭一蹭都會泛紅, 現在肯定疼極了,卻還能用故作輕松的語調為他排解愁苦。齊胤張口想說什麽,眼淚滑進口腔,直酸澀到心裡。
身為人子的齊胤可以失落低沉,但身為人夫的齊胤必須振作起來。齊胤在宋韞脖頸蹭了蹭, 然後昂首挺胸護在了宋韞前面,他絕不允許這世上再有人傷害韞韞!
瓷碗飛出時, 按裴季狸的身手本來是可以攔截的, 但宋韞先了一步。
沒有任何武功,甚至連防身之術都不會的人,為拚命護住一條小狗不受傷害寧可舍身相替,只因為這具低賤的軀體裡寄居著心愛之人的靈魂。
心已有托, 外物再也影響不到分毫,腕上珠串只能聊以裝飾罷了。
裴季狸閉了閉眼,無聲歎息。對面裴紅藥同樣目光落寞。
“為什麽你沒死!姓裴的明明說用毒藥——”瓷片碎裂滿地,仿佛敗局無可挽回, 一片狼藉中李妙言怒不可遏。
“你說的是無為給我的那顆毒藥?”宋韞起身, 目光冰冷地看著李妙言,“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怎不深想,無為全力護我周全,怎會真的給我毒藥?”
李妙言不解,惡狠狠瞪著宋韞。
宋韞目光示意裴紅藥代為解釋。
論醫藥,在場沒有比裴紅藥更權威的了,他清了清嗓子:“做道士的也想跟我們搶生意了,做出來的東西不倫不類。早在閔州之時,宋韞便給我看了那道士給的藥,他不解道士為何要給他致命的毒藥,但那藥真實功效只是令人假死。配方著實有待改進,藥效只能維持一兩個時辰,除了能暫停呼吸脈搏之外,還不如我家曼陀花汁好用。但給一條狗用也差不多了。”
裴紅藥言語倨傲,絲毫不掩對齊胤的厭惡。這也難怪,他一直不知道宋韞身邊的黑狗就是先帝齊胤,直到那天裴季狸從妙峰山回宮,對宋韞說出李妙言策反之事,他們將計就計的計劃需要他出力,眾人才把實情告知。
裴紅藥才知道,在宋韞心裡,齊胤有多重要。明明無為給了他假死藥用以死遁,他卻仍選擇和齊胤在一起。哪怕對方此時連人都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