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不太好走,我的步幅是五十五厘米。”莊迭想了想,“發現潛望鏡以後,我們走了一千七百九十七步,四舍五入是九百八十八米。”
幾人身後,來時的路隱在愈濃的霧中,風裡傳來某種像是海底發出的模糊嗚咽。
“要不再走一段?回去的時候走快點就行了。”宋淮民猜到凌溯在想什麽,“你要走這條路,是因為你覺得這條路上有東西嗎?”
凌溯乾脆搖頭:“是因為我覺得這條路上什麽也找不到。”
宋淮民瞪圓了眼睛,他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啊?”
在莊迭的對比下,凌溯已經逐漸開始對自己的運氣和人品有了清醒的認識。他百感交集地擺了擺手,滄桑地歎了口氣:“老宋,這種事你不會理解……”
這種事多說無益,凌溯伸出手試了試水深,又看向身邊的岩壁。
在嚴重缺乏參考物、海面又幾乎和濃霧融為一體無法找平的情況下,他們幾乎無法判斷,究竟是這條路正逐漸下行,還是海潮已經漲了上來。
如果是前者,留給他們的時間就還算充裕——但如果是後者,再向前走就是在拿命冒險了。
更不要說,在他們前行的過程中,精神力還在持續消耗,到現在為止已經憑空損耗了大約10%。
宋淮民比他們進入夢域的時間早,即使凌溯已經設法讓他轉移注意力放松下來,目前的血條依然不算樂觀。
凌溯搖了搖頭,他站起身,正準備帶頭直接折返,卻不料變故也在此刻陡生。
一聲劇烈的爆炸徹底打破了島上寂靜的夜色。
爆炸聲很遙遠,但同時伴有的耀眼強光在這裡都依稀可見。在轟鳴聲響起的同時,某種極為慘烈尖銳的野獸嘶嚎聲也震徹全島。
宋淮民神色沉了沉:“那片森林……”
能引發這種程度爆炸的,也只有“繭”直屬的內部人員——他們能接觸到繭的核心部分,攜帶的武器遠比面向公眾的特殊事件處理小隊威力更強。
那兩個人會在叢林中引發爆炸,說明已經遭遇到了普通手段無法處理的敵人。
凌溯點了下頭,他迅速把莊迭攬在身邊,貼緊岩壁聽著另一側的動靜。
爆炸雖然劇烈,但和這一整座島比起來,能夠引起的後果並不算嚴重——但那頭不知是被激怒還是受了傷的猛獸似乎徹底陷入了狂躁。
沒有雜音的干擾,能清晰地聽見粗壯的樹木在撞擊下生生折斷,更多的直接連根拔起。礁石碎裂滾動,令人膽寒的巨大聲響沿著地面從島的另一頭遙遙傳來。
這座島正在搖晃,這種搖晃變得越來越劇烈,甚至已經很難站穩,他們的頭頂開始有碎石滾落下來。
凌溯半蹲下來,雙手交疊作墊,先把宋淮民送上高地。
幾人來時的路很快就被塌方的岩礁阻住,野獸的怒號一聲比一聲淒厲,整座島都在這種嘶吼裡翻滾戰栗。
凌溯看向莊迭,示意他模仿宋淮民的動作。
莊迭踩住凌溯交疊的雙手,他站穩身形,正要攀上岩壁,余光忽然掃見異樣。
那根早已鏽蝕的、連鐵環都有手臂粗的碩大錨鏈,在幾度巨力拉扯之下竟驟然掄起,朝莊迭迎面砸了過來。
海水高高掀起,凶猛地劈面砸落。
……
預料之中的重擊沒有落在他身上。
莊迭睜開眼睛,他被凌溯整個圈在了懷裡。
在他們周圍似乎有一層看不見的透明護罩,這層護罩強行彈開了鐵鏈,也一並隔開洶湧的冰冷海水,連聲音也變得極渺遠。
凌溯半跪在莊迭面前,牢牢護著莊迭,視線微垂。他的神色不像平常,瞳底有某種格外清晰的冷淡,讓莊迭忽然想起他總是把玩的那把手術刀。
凌溯把玩手術刀的手。
鋒利的刀刃靈巧地在指間跳舞,溢出一點寒光,又被火苗迅速舔舐乾淨……
莊迭回過神,看著眼前跳躍著的小火苗。
凌溯剛打完響指,正笑吟吟看著他。
海浪落回他們身後,凌溯的雙臂撐在他身側,兩個人渾身上下都已經被海水澆得濕透。
鑽心涼的呼嘯著的冷風裡,莊迭的視線越過凌溯左肩,發現那條錨鏈卷過岩壁的痕跡——如果凌溯沒有及時把他撲倒,莊迭剛才站的位置注定要被砸個正著。
剛才的一切都像是毫無預兆出現又消失的幻覺。
“小卷毛。”凌溯問,“記住隊長了,是不是?”
莊迭在他掌心點頭。
凌溯就跟著笑了,他傾身抵上莊迭的額頭,伸手攏住莊迭的後腦,輕輕揉了揉那一腦袋濕漉漉的小卷毛。
他保持了一會兒這樣的動作,才放開莊迭,稍稍向後撤開。
“來串聯一下知識點,第一件莊迭同學必須記住的事……”
凌溯看著莊迭的眼睛,把那一小撮不會熄滅的火苗送給他:“隊長超厲害,什麽事都會有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此刻,掛在牆上的副隊長:“。”
第39章 逃出天堂島(四)
另一邊,叢林已經徹底變成了一片狼藉。
一頭傷痕累累的巨獅搖晃幾次,終於沉重栽倒在地上,砸起半人高的大片煙塵。
那兩個“繭”的直屬部門人員同樣不大好過,看得出,為了搏殺這頭突然冒出來噴著火的凶猛巨獸,兩人也費了不少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