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沒穿著小熊睡褲,幾乎可以打到滿分。
莊迭又抓了兩把頭頂的羊毛卷,稍許遺憾地輕歎口氣,重新把注意力暫時轉移開,放回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上。
首先可以排除的,是在睡著以後被人綁架到某個陌生建築裡的可能。
這顯然不是一座符合現實客觀規律的公寓——樓梯和房間的分布完全任性,不可能通過建築項目審查程序和牛頓第三定律。況且,盥洗室的窗戶和走廊上的方向相反,卻都能看見那兩輪月亮。
“這是一個非現實空間。”
莊迭重新打開錄音筆:“在這裡,通常會出現兩種分支:我還活著,或者我已經因為失眠猝死了。”
“如果我已經死了,這裡有可能是我通向某個宗教傳統設定場景的中轉站,或者是某種彌留狀態下大腦皮層殘留電信號活動導致的幻覺。”
“希望在幫我整理遺物的時候,不會有人檢查我的網盤和瀏覽記錄。”
“假設我還活著,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判斷這個空間的性質,並且想辦法出去……不對。”
莊迭沉吟著,指腹無意識輕輕摩挲錄音筆:“我應該先檢查我的精神狀態和認知功能。”
“今年是哪一年?什麽季節?”
“93減7等於多少?再減7等於多少?再減7呢?”
“我能不能以一位數每秒的速度說出一組數字?我能複述一遍嗎?我能不能去掉裡面的重複數字?”
……
莊迭抬手按了按眉心。
他早就完整背下了這幾份量表,也能清晰地作答,但這件事本身從一開始就存在一個不容忽視的悖論。
——事實上,如果莊迭現在還是完整且清醒的,根本就不會有耐心好好配合自己回答這些問題……
還沒來得及將念頭徹底理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突兀地打斷了莊迭的思緒。
這片空間裡竟然還有其他人。
人類奔跑的聲音很好分辨,只是這裡面還夾雜著古怪的沙沙聲、粘液蠕動聲和某種尖銳物體摩擦瓷磚的刺耳噪音,再摻進驚慌的咳嗽和粗喘,逼真得幾乎把詭異和恐懼貼在耳膜上。
“看來不是瀕死體驗。”
莊迭有些遺憾,收起準備好錄製遺言的錄音筆,屏住呼吸貼緊牆面。
無論是否考慮神經生物電信號和意識的關系,眼前的這一切無疑都和走馬燈相去甚遠。
借助廁所的照明燈光,走廊的景象在鏡子裡倒映得很清晰。
原本普通的走廊已經今非昔比,某種暗紅色的龐大物質正蠕動著附著在牆面上,探出觸手沿著牆面迅速生長,徹底封死了走廊的一端。
被吞噬覆蓋的房間已經不見蹤影,家具裹挾在那一團泛黑的暗紅色裡,鐵質桌腿被拖曳著狠狠摩擦過地面,綠色的汁水轉眼從破損的瓷磚縫隙溢出來。
那些水像是有著極強的腐蝕性,只要稍微濺上一點,就立刻“滋滋”冒起沸騰似的白沫。
跑在最後的人突兀地發出一聲慘叫,重重摔倒在地上。
他的右腿被飛濺的綠色汁水沾染,那些液體幾乎瞬間灼穿了他的褲腿,皮膚和肌肉迅速腐蝕融化,留下一片漆黑猙獰的枯焦疤痕。
那一團巨大臃腫的暗紅色物體像是正在因此而興奮至極,一邊瘋狂劇烈擠壓牆壁,加快了追逐的速度,一邊發出刺耳的咆哮聲。
跑在前面的中年人忽然轉回身,持槍射向地面,子彈崩在牆角,四濺的火花暫時逼住了暗紅色物體的觸手。
跟在他身後的光頭青年把手裡的白酒瓶用力砸過去,高濃度的白酒四散蔓延,被火星一燎,騰地熊熊燃燒起來。
跌倒的倒霉者被七手八腳扯起來,手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副造型潦草的拐杖,一瘸一拐地掙扎著撲過了蔓延的火線。
那團怪物終於顯出些畏懼,遲疑著停在赤紅滾燙的火焰前。
被追逐的眾人總算有時間停下喘口氣,他們已經跑到了走廊的盡頭,彼此攙扶著勉強站穩,狼狽地咳喘個不停。
“見了鬼了!不是發公告說睡前多看治愈片了嗎?!誰做得這麽詭異的破夢!”
“做噩夢這種事自己也管不了吧!”
“第幾個REM了?我明天早上還要上班,這下打卡肯定來不及了……”
“少廢話!現在怎麽辦?這條路是死路了!”
……
盥洗室裡,莊迭收起錄音筆。
到現在為止,他還不完全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根據眼下所見的情況,有必要緊急調整一下自己過於保守的世界觀。
走廊的火勢正因為可燃物的消耗而減弱,眼看那團怪物又有要蠕動著蔓延的趨勢,光頭青年趕忙又砸了幾瓶白酒過去,咬牙抹了把汗:“這麽燒下去不是辦法!”
中年人比其他人更冷靜,把手裡的槍收好:“得想辦法破拆地面或是天花板,有沒有人從事過相關工作、或者能提供工具?”
這種工作顯然具有一定專業性,其他人面面相覷,憂心忡忡地沉默下來。
怪物的觸手已經開始試探著沿天花板爬行,帶有腐蝕性的綠色液體不斷滴下來,留下一個又一個冒著白煙的焦黑痕跡。
眾人身後是堅固的牆壁,退無可退,已經有人的精神開始支撐不住,發著抖渾身脫力地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