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莊迭沒看見,凌溯一巴掌飛快糊在牆壁扭曲著緩緩組成的人臉上,踹開地上骨碌碌滾過來的正反兩面被頭髮徹底覆蓋的腦袋,又反肘撞飛了剛飄過來的長舌鬼影。
火苗熄滅,剛才那一團黑影已經變成了灰燼。
凌溯半蹲下來,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撚了一撮余燼,低頭聞了聞。
某種燃燒以後的羊毛織物、爆竹余燼和生鏽的鐵混合的氣息。
凌溯摸了摸下頜:“這麽糾結的憤怒和敵意啊……”
莊迭回過頭,他留意到凌溯的動作,有些好奇:“這是什麽?”
“情結,人們通常也叫它執念。”
凌溯剛處理乾淨了現場,從容地讓灰燼落到地上,拍了拍手:“是情緒和記憶的結合的產物。受到某種意識的壓抑,不斷在無意識中活動並累積的本能衝動。”
用比較像人話的表述,就是藏在心底的某個“死結”。
當一段擁有強烈情緒的記憶被迫壓在心底,長期不能消解,就會逐漸成為潛意識中一個不可觸碰的瘢痕。
而一旦再遇到與之類似的場景,即使只是有某個關鍵點相似,即使當事人自身毫無察覺,那種被長期壓抑的、記憶深處的激烈情緒,也會像火山噴發一樣驟然失控。
從一開始,凌溯就察覺到這座鬼屋裡充斥著某種敵對情緒,只是暫時還沒能找到更加明確的對象。
莊迭打開錄音筆,一字不落地記筆記:“隊長,每個人都有情結嗎?”
“或多或少都會有,畢竟這個世界總有哪個地方讓我們不太滿意。”
凌溯猜到他要問什麽,輕輕笑了下,抻了個懶腰:“我也有……只不過我比較會演,一般都會裝成無懈可擊從不回頭看爆炸的酷家夥。”
莊迭握著打開的錄音筆,抬頭看著凌溯。
凌溯充分利用自己現在的年齡優勢,厚顏無恥地做了個奧特曼發射光波的手勢。
莊迭忍不住抬起嘴角,他飛快收好錄音筆,伸出手要糾正凌溯不夠標準的地方,才碰到凌溯的手臂,那股熟悉的讓人無法動彈的力道卻驟然襲來。
整個空間劇烈晃動,像是被憑空割開一條口子,水銀的色澤裹住兩人,將他們扯進其中。
……
恢復行動能力時,場景重新回到了已經放學的空教室。
這一次,教室裡並沒有老師的出現。
窗外的天色比上次來更暗,橘紅色晚霞徹底不見了,深藍的天空像是正在緩慢暈染開一滴黑色墨水。
兩把笤帚靠在桌邊,地上有一小堆已經被掃到一起的垃圾。黑板大概是已經被胡亂過了遍水,雖然已經看不出粉筆字的痕跡,但多了不少造型豪放的白色水痕。
……看起來,他們對應上的是在放學後,兩個在做值日的途中開始打鬧,並且模仿了奧特曼姿勢的小學生。
“時間不一樣,我上次來是星期三,這次是星期五。”
“最後一節課沒有變化,都是數學課。”
“黑板報換了,從歡迎新學期變成了喜迎國慶,還是看不到任何具體的年月日。”
莊迭已經習慣了這種力量,迅速恢復了行動能力。
他飛快總結了一遍和上次的不同,就回到自己的座位埋頭翻找:“隊長,你真厲害。”
雖然理論上只要能做對動作就可以穿越,但莊迭也沒有想到,凌溯居然隻嘗試了一次就成功了。
凌溯也變成了六年級小學生,他站在桌椅中間的過道上,面色凝重地多保持了幾秒鍾奧特曼造型:“……啊。”
身體的控制權逐漸回歸,凌溯有點胃疼,恢復站姿,深呼吸了幾次。
雖然被搭檔誇了是件好事,但他其實還沒開始嘗試。
剛才那個動作只是突發的童心未泯,想趁著鬼屋裡黑燈瞎火的環境,不要臉地逗一逗小卷毛。
凌溯仰起頭,看著白亮到刺眼的日光燈:“……”
莊迭把桌膛裡堆滿的參考書和習題集倒出來,盤腿坐在地上。他沒有多管裡面的內容,只是不斷拿起一本書嘩啦啦翻著頁,翻到頭就再換下一本。
沒過多久,莊迭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從課桌後探出腦袋:“隊長?”
凌溯停下動作,他正握著笤帚一邊掃地一邊平複心情,聞言抬頭:“發現什麽了?”
莊迭站起身:“一張字條。”
在鬼屋時,莊迭一直在把六個數字在腦海中反覆打亂再排列組合,通過不同的角度,試圖強行翻譯出數字背後藏著的內容。
在試到“147176”時,他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這組數字代表的意義。
第一個輪回裡,莊迭利用一堂課的時間觀察了教室的所有細節,並且在參考書的空白間隙裡用鉛筆畫了草圖。
整間教室的座位是“二、三、二”排列,兩邊是兩人一桌,中間是三人一桌,也就是七列。而從前到後也一共有七排。
在這個基礎上,如果再忽略這些座位的間距,用坐標表示每個座位,(1,4)(7,1)(7,6)就恰好是第一排正中間,以及教室最後排左右的兩個角落。
在所有羅列出的可能性中,這三個座位被特地組合挑選出來的幾率是最高的。
“只要足夠勇敢,心態足夠好,這是最適合藏東西和上課偷看漫畫書的三個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