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這個空檔,他抓緊時間,對著街邊商鋪的玻璃審視了自己的新髮型。
有些出乎凌溯意料的,莊迭拿電鋸給人剃頭的水平竟然真的不差。
凌溯現在也變成了高中生的模樣,頭髮被剪短以後,整個人都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他對著自己的影子,甚至油然生出些強烈的懷念:“要是能停在這個時候也好啊……”
每個還在學校的孩子都渴望快點長大,工作以後又格外懷念校園裡心無雜念的單純,這或許也是人類永遠難以擺脫的一場無始無終的循環。
凌溯飛快偷吃了一把爆米花,搭著涼棚向四周看了看。
根據這片商業區的水準來判斷,小鎮這些年的發展應當很順利。
雖然居民區依然保留著傳統的生活節奏和建築風格,但也已經有了現代化的大規模高端商業區。
小巷盡頭的那一堵紅磚牆,仿佛直接隔開了兩個世界。
莊迭的動作很快,一會兒的工夫,就已經從便利店拎了一袋子東西出來。
兩人隨便在路邊找了個長椅,莊迭打開塑料袋,給凌溯分了一包薯片、一板巧克力,又拿出剛買的筆記本和鉛筆,在上面簡單畫了個草圖。
“我原本想買地圖,但是沒能買到,身上也沒有手機。”
莊迭畫出幾條主乾道,沿著支線框出居民區:“那三張紙條拚起來,內容是‘康德西街雪萊路157號’。”
凌溯和他頭碰頭坐著,一起看莊迭畫的簡易地圖,指了指莊迭圈出的位置:“這裡是什麽地方?”
莊迭剛換成紅筆,在十字路口圈了個圈:“是變樹的地方。”
這是市中心最繁華的商業區,臨街全是商鋪店面和寫字樓。樓體上鑲嵌著大量用來投放廣告的大屏幕,街邊的櫥窗裡也有用來宣傳的燈牌。
他就是在這裡被種到了地上,變成了一棵樹。
凌溯對著地圖沉吟:“要不要找人問問路?”
莊迭:“……”
凌溯沒等到回答,抬頭看到搭檔糾結的神色,沒忍住輕輕笑了下:“沒事,我去問就可以了。”
他一邊說,一邊把手放在莊迭的小卷毛上揉了揉,一本正經信口開河:“不喜歡和別人說話沒關系,喜歡和我說話就……”
凌溯突兀地停下了話頭。
他還保持著最後一個“行”字的口型,右手懸停在莊迭頭頂,一動不動靜默著坐了三秒鍾。
莊迭抬起頭:“隊長?”
“沒事沒事,這個不用記。”凌溯恢復了行動能力,飛快按住他握筆的手,“應該是這句話的不良嫌疑太大了,我下次想個別的說法……”
“繭”會對每個任務者進行監督,一旦發現可能含有威脅性的行為和語言,就會立刻進行警告。
剛才那句話,大概就是被判定成有誘拐嫌疑,所以凌溯被強行禁言了三秒鍾。
凌溯給莊迭抓了一把爆米花,提醒了搭檔千萬不要把這種事告訴副隊長。他一邊仔細斟酌著不會被禁言警告的措辭,一邊主動起身,朝人行道走了過去。
這些夢中的“路人”,其實是潛意識進行的投射,並不是真正的人,所以也未必一定能順利觸發對話。
凌溯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隨便攔下了一個中年路人:“您好,請問——”
“你需要去康德西街雪萊路157號。”對方忽然打斷了他:“康德西街雪萊路157號距離你1947米,你不可以再繼續向前走。”
凌溯蹙了下眉:“什麽?”
下一秒,這條路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腳步。
每個人的面孔都標準得仿佛面具,了無生氣的面具們直直看著他。
這些人緩慢移動著堵在他面前,每雙眼睛都盯著他,每個人的嘴裡都在不斷重複著極為相似的內容。
“你需要去康德西街雪萊路157號。”
“康德西街雪萊路157號距離你1948米。”
“去雪萊路157號。”
“157號距離你1946米。”
“去157號去157號157號157號……”
……
凌溯沉吟著停下腳步。
他沒有立刻做出下一步反應,來回轉頭仔細看了看,才問道:“我該怎麽過去?”
最先被攔住的中年人抬起手臂,指向凌溯身後。
然後中年人就不再有反應,仿佛他的全部任務就是做出這個動作。
他的五官逐漸隱去,細長的身體直愣愣戳在地上,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得扁平,顏色被白漆塗抹覆蓋……
對方在凌溯面前變成了一塊指路牌。
凌溯:“……”
怪他。
他就早該把棺材拆碎了殺出鬼屋,不應該讓搭檔一個人進入這種精神汙染的故事線。
凌溯額外花了幾秒鍾,從腦海裡刪除了這個畫面,快步回頭找到莊迭:“需要用一下電鋸。”
莊迭搓出電鋸遞給他:“做什麽用?”
凌溯向路邊指了下。
他剛才就已經找好了目標,接過電鋸,三兩下鋸開了一輛自行車的U型鎖。
這種行為也同樣受到了“繭”的警告,凌溯已經看到自己完成任務後狂補報告的未來,一邊拆鎖一邊歎氣:“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向當事人重申這種行為是錯誤的……”
凌溯把電鋸還給莊迭,跨上自行車:“好了,坐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