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扔開了莊迭的胳膊,飛快劃掉那個單詞,在邊上重新改正:“怎麽拚來著?我怎麽想不起來了,isl……”
“I-S-L-A-N-D,島嶼。”
莊迭幫他拚出來,看著船長趴在書桌上,像剛學會寫字一樣一筆一劃寫著字母:“我要是打算走,還來這裡幹什麽?給你遞辭呈嗎?”
船長終於成功拚寫好了這個單詞,他似乎很滿意莊迭的回答,沒有再對他發難:“行了,快去做你的工作。潛望鏡還在老地方,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他看著莊迭的動作,似乎是嫌對方太慢,出言指揮:“把鏡子往上抬一下,按住兩邊的插銷,然後翻下來,打開後面的木板……”
“……”莊迭按照教程拉開木板,果然看到了藏在裡面的瞭望口。
直到現在,他終於釋懷了自己一搜船長室時,竟然對這裡有台潛望鏡毫無察覺:“為什麽會把潛望鏡藏在這種地方?”
“不是你當初要改的嗎?你說這樣會讓這裡顯得更像個正常的房間,待在這裡的時候,就能忘掉我們是在海底。”
船長又卡在了“天堂”的拚寫上,煩躁地不斷咬著羽毛筆:“格斯,這東西怎麽拚來著?我想不起來了。”
莊迭調整好潛望鏡,搜索著視野中的目標:“Paradise,你該有本字典。”
“誰說不是?我記得我原本還會好幾門語言的。”船長搖了搖頭,“一定是在潛艇裡待得太久了,等回去後我要請個長假,好好歇一歇……”
船長用力抻了個懶腰,嘴裡的低聲咕噥說到一半,忽然隱約卡了殼。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停下來想了想,卻發現腦海中只有一片空茫的混沌:“格斯,我剛說什麽?”
莊迭確認好坐標,通過團隊通訊發送給凌溯。
找到那團光比他原本計劃的更容易,只是調整了幾次潛望鏡的角度,就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醒目的光點:“說你的記性越來越差,你該退休了。”
“你還和以前一樣,永遠都一本正經,永遠說不出半句好聽的話。”
船長不快地重重敲了下桌面:“我離退休還遠著呢!你以為我老到耳聾眼花了嗎?門外那個陌生人是你帶來的吧,你是不是打算讓他接替你的工作,自己扔下我們逃跑?”
說罷,船長的視線已經徑直轉向了“繭”的監控角度。
D2頭皮瞬間發麻,整個人凝固在了原地。
他早就被發現了!
在他的視野中,船長的骷髏僵硬地轉動著,漆黑空洞的眼窩深處滲出猩紅的光線,正毫無阻礙地直直盯著他!
D2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他胸口急促起伏著,整個人貼著牆一動不動,冷汗卻已經悄然淌下來。
直到現在,D2終於徹底意識到船長對這片空間的掌控程度。
船長不是這個瀕死夢域的夢主,是因為他本人的意識已經和整個夢域融為一體——在這片夢域中做的任何事、說的任何話,都不可能避得過船長的耳朵和眼睛。
而這也就意味著,凌溯他們正在對船員做的事,對船長來說,其實也只要動一動念頭就可以輕松察覺到……
莊迭擋住了骷髏投過來的陰森注視。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副撲克,拿在手裡切了幾次:“玩兒牌吧?”
“你什麽時候學會的?”船長愣了幾秒,他現在很難維持注意力,輕而易舉就被莊迭帶著忘了剛才的事,“格斯,你不是從不打撲克嗎?”
“在主水櫃裡學會的。”莊迭把牌分成兩摞,“你知道,那裡很冷也很黑,沒什麽事好做。”
船長將信將疑,慢慢坐下來。
他的神色不斷變幻,視線落在莊迭身上:“格斯?我怎麽好像覺得你有點不一樣了?”
莊迭扯過一把椅子,坐在書桌對面,擋住船長依然試圖向外看的視線:“人都是會變的。船長,你和以前一樣嗎?”
會出現這種情況,他心中當然有數。
白襯衫對認知的干擾效果只能持續五分鍾,一旦超過這個時間,“被當成對方認識的人”的效果就會消失。
在莊迭原本的計劃裡,也只是利用這五分鍾裝作船長認識的船員,進來找到坐標就立刻走人。
……但在船長發現了藏身在門外的D2時,莊迭也同樣意識到了凌溯和宋淮民的危險處境。
他的反應甚至還要更快,已經瞬間修改了接下來的全部計劃——莊迭決定留在這裡,牽製住船長的注意力,為凌溯在艙內的行動爭取到更充裕的時間。
莊迭把那一摞撲克在手裡敲了敲。
和船長的對話看似輕松,其實一點也不簡單。
莊迭需要在船長主動開口打招呼的一瞬間,根據船長對自己的稱呼和語氣態度,基本推測出兩人的關系、自己的大致身份。
接下來,他不斷主動觸發和船長的對話互動,收集自己目前這個身份的性格和習慣,並基本試探出了船長對自己的行為能夠容忍的底線。
有了這些準備,即使白襯衫的效果逐漸開始減弱,莊迭也能及時調整自己的狀態,繼續扮演這個船長口中的“格斯”。
……
莊迭撿起地上散落的邀請函,他把這些紙張收成厚厚一摞,又和桌面上沒寫完的那些空信紙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格斯!”船長忽然大發雷霆,“你又亂收拾我的桌子——我告訴過你多少次,這樣我什麽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