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至終,莊迭的注意力就隻放在了凌溯身上。
他這會兒正牢牢握著凌溯的一隻手,全神貫注和醫護人員學習應急槍傷處理,甚至已經幫上了挺多忙。
隨車的急救醫生對這個卷發年輕人的印象也非常不錯。他們很少能見到這麽冷靜配合的病人家屬,思維敏捷手腳利落,很快就掌握了不少的急救技巧。
……明明怎麽看都不像是有什麽“強烈的異常意識波動”。
宋淮民沒再多問任何事。
他只是拍了拍莊迭的肩膀,示意了下老老實實埋頭趴著、一隻手還要偷偷攥著小卷毛的手不放開的特殊事件處理小隊隊長,又做了個“全交給你了”的手勢。
莊迭看著他的動作,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飛快理解了宋淮民的意思,抿起淡色的唇角,堅定地挺起肩膀點了下頭。
看著那些跟著動作用力晃來晃去的小卷毛,宋淮民再操心著凌溯受的傷,也沒忍住笑了一聲。
他徹底放了心,揉著肩膀長舒了口氣。
事情其實一點都不複雜。
只不過就是兩個年輕人,比警隊裡很多人的兒子也大不了幾歲——也會不聽話,也會從醫院偷跑出來看電影,惹了麻煩也會心虛。
雖然看個電影都能牽扯進這種意外裡的體質可能確實有點特殊……但在宋淮民看來,凌溯沒有在來的路上掉進沒井蓋的下水道裡,遇到持槍者的時候沒正好把什麽致命部位撞在人家的子彈上,就已經算是個重大的突破了。
就算是這兩個人身上都有點什麽秘密,他也是真的覺得無所謂。
或許從常規意義上來說,他們可能的確不算太“正常”,但那又怎麽樣?要是只有正常才被允許存在,那正常本身就是一種極端的不正常。
……宋淮民也沒想到自己能冒出這麽哲學的想法。
他還是及時把念頭拉回了現實,確認了醫生們已經完成必須靜止才能對傷口進行的清創處理,就幫忙關上了救護車的門。
救護車一路開遠,宋淮民晃了晃發脹的腦袋,深吸口氣呼出來,轉身回了已經被警方封閉起來的商場。
夢裡的事有那兩個人處理,現實裡的這一大攤子,就輪到他們來逐條理清了。
……
凌溯一到醫院,就立刻被推進了手術室。
五分鍾後,總負責人也趕到了醫院。
他隻來得及在路上簡單了解了情況,顧不上多問,照著宋淮民發過來的地風馳電掣趕到醫院,問清手術室的位置,又一刻不停地跑了上來。
總負責人扶著膝蓋,壓了壓劇烈的喘息,急著追問:“怎麽樣?教官沒有危險吧?”
莊迭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道了聲謝,接過醫生遞來的濕紙巾,擦淨了手上的血。
在路上的確出了點不大不小的插曲——凌溯對疼痛和身體的不適不敏感,又在沒有宋副隊長的嚴厲監管後,一路都忙於扯著小卷毛絮絮叨叨,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出現了創傷性氣胸的症狀。
還是莊迭先察覺到了凌溯的冷汗出得多過了頭,人很沒精神,狀態也明顯比平時更安靜。
等醫護人員連上儀器,才發現傷者的血氧居然已經快掉下75%了。
“……等一下。”總負責人有點想不通,“為什麽‘一路都在絮絮叨叨’和‘明顯比平時更安靜’會在一起出現?”
給莊迭遞濕巾的恰好是隨救護車的醫生,他也很想不通:“這位傷者平時的話非常非常非常多嗎?”
總負責人有點猶豫,看了看緊閉的手術室:“呃……”
如果是之前,任何一個被教官折磨過的學員都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否認——但見到宋副隊長、聽了對方毫不留情的強烈控訴後,總負責人也有點沒了把握。
“不管怎麽說,總之多虧家屬發現的及時,傷者在短暫搶救之後就很快就脫離了危險,接下來進行常規的手術處理就可以。”
醫生也只是隨口一問,重新戴上口罩:“我的任務也完成了。”
總負責人愣了愣:“什麽任務?”
“傷者本來想推遲手術等到你來,然後被家屬凶了……就拜托我在這裡幫忙看一會兒。”
醫生示意了下那個卷頭髮的年輕人:“對了,你們是什麽奇怪的組織嗎?”
“也不算。”總負責人有點啞然,“請放心,我們是完全合法的。”
面對公眾,“繭”完全允許公開的資料並不多——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如果徹底公開他們的工作內容和性質,倒推出夢境異變的真實程度、引起恐慌也是早晚的事。這種恐慌又會進一步作用於潛意識,讓夢境異變得更加嚴重。
有必要對外界解釋工作性質時,他們通常會以“特殊事件處理機構”、“遊戲公司”或是“腦神經方向研究所”之類的說法搪塞過去。
總負責人不太清楚凌溯采取了哪種說法,沒有貿然開口,試探著問道:“教——凌先生是怎麽說的?”
莊迭也沒聽見這一段,跟著抬起頭。
他第一次凶了隊長,整個人還處在強烈的愧疚和反思裡,就看見戴著氧氣面罩的凌溯虛弱地搖搖晃晃招手,奄奄一息地把醫生叫去嘀咕了半天。
兩個人一邊說,醫生還一邊神色複雜地回頭看莊迭。
在凌溯被麻醉了推進手術室後,對方就一直陪在莊迭身邊,表現出了格外的耐心和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