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溯拉回心神,晃了下腦袋,把注意力徹底集中回眼前的場景。
他剛進行了嚴厲的自我譴責,正準備專心配合隊員工作,莊迭卻已經極為可靠地有了新發現。
207號的住戶已經徹底不知所蹤,但角落的牆面和地板的連接處有一小處破損,似乎是有人曾經用某些工具在這裡嘗試過破壞房間。
大概是擔心被鄰居投訴、被管理員警告,破損的位置和面積都很不起眼,只能讓極少量的室外光線漏進來。
如果是一個人搜到這裡,還未必能有發現。他們兩個人恰好擋住了大部分室內的照明,才被莊迭留意到了這一處細微的異樣。
莊迭扯了扯他的手:“隊長,你看。”
凌溯輕揚了下眉,也跟著一起蹲下來。
角落裡實在施展不開,兩個人離得太近,小卷毛軟乎乎地在頸間下頜毫無章法地亂蹭。
凌溯實在靜不下心,嚴肅自我反省了幾秒鍾,歎了口氣,決定還是索性把專心研究破損處的隊員端起來放進懷裡。
他的一隻手還被莊迭牢牢握著,活動了下空著的手腕,正準備實施計劃,下意識抬頭:“……”
光頭谘詢師的腦袋從牆對面近在咫尺地冒了出來。
光頭谘詢師:“……”
他只是擔心凌溯會因為和嚴巡的爭執受到影響,想來勸上幾句,說服大家暫時摒棄前嫌,合力找線索想辦法出去。
看到眼前這一幕,光頭谘詢師立刻意識到自己恐怕來得不是時候:“那個,你們繼續……”
莊迭聽到動靜,被凌溯攬著的肩膀動了動:“隊長?”
“別看。”凌溯遮住他的眼睛,“會做噩夢的。”
莊迭有些不明就裡,但還是“唔”了一聲,點了點頭。
他實在忍不住好奇,雖然答應得很痛快,但還是悄悄挪動位置,透過凌溯的指縫往外瞄了瞄。
凌溯嚴嚴實實遮著小卷毛的眼睛,一邊真摯地向對方誠懇道著歉,一邊抬起手,毫不猶豫地把一個光頭飛快按回了牆裡。
第71章 歡迎光臨(十四)
莊迭還沒看清,牆面就已經迅速恢復了平整。
凌溯謹慎地對著牆反覆拍了幾次,確認不會有什麽東西再從裡面忽然冒出來,才放心地收回手:“能看得到嗎,縫裡有什麽?”
“很難。”莊迭迅速被他轉移了注意力,搖了搖頭,“這應該就是在吳理的記憶裡,念詩的中年人那個房間。”
吳理的房間和207完全不相鄰,沒有聽牆角的加成,都能把每首詩的內容聽清楚,可見中年人的朗誦聲只怕不是一般的響亮。
像這種嚴重擾民的住戶,要湊夠五十條投訴簡直再容易不過,很容易就會因為違反《用戶需知》被趕出旅店。
“我想想……資料裡有他的病例。”
凌溯稍一沉吟,點了點頭:“這就是420房間要調查的當事人。”
怪不得剛才那顆光頭從牆面上出現得那樣自然流暢,甚至隱隱有一絲常來常往的熟練。
對方和搭檔進入旅店後,看來也沒少來這個房間搜查,應該已經翻出了當事人留下的大部分線索。
“按流派來分的話,他們兩個是精神分析裡做自體心理學的。”
凌溯隨口道:“自體分析主張圍繞自我來討論,很有自己的特色。他們一般會跳過相對教條的理解和定義,直接關注來訪者自身的感受,這種療法很受來訪者喜歡,不過就得小心過度共情,免得把自己也代入進去……”
他習慣性地點評到一半,意識到自己又開始犯嘮叨的老毛病,飛快拐回來:“所以……他們搜查的方向,應該不包括這些當事人之外的細節。”
凌溯壓低肩膀,和莊迭一起端詳著那個藏在牆角的破壞痕跡,伸出手仔細摸索了兩圈。
當事人的計劃非常周密,似乎是打算博采諸多越獄題材電影之長,但周密得過了頭,以至於半途而廢換了許多方法。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牆面地板上都留下了不少錘鑿刀刻的痕跡,實際進度卻隻比地板的縫隙寬了不到一半。
“他還要念詩,挖洞的時間也不會太多。”
凌溯回憶著資料上的內容,結合眼前的情況推測:“行動很謹慎,他其實不想違反規定被投訴。但又控制不住自己,一旦寫完了詩,就必須要念出來……”
根據吳理提供的資料,這名當事人是被家人強行送去做心理谘詢機構的。
當事人的情況在谘客中其實也並不少見——拒絕出門,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寫詩,寫完之後就不斷向各個出版社投稿,卻又每次都石沉大海。
因為沉迷寫詩,他做其他的事都心不在焉,每份工作都乾不了多久就被辭退,妻子也徹底心灰意冷,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每次被送去治療之後,當事人其實也會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把紙筆都鎖進抽屜裡,發誓一定收心好好工作,讓妻子和兒子重新原諒接納自己。
可這種狀態每次都堅持不了多久。
最多兩個月,當事人就會變本加厲地翻箱倒櫃找紙筆,甚至連睡覺都在琢磨著寫詩,好不容易重新回歸正軌的生活也再度被折騰得一塌糊塗……
“越是壓抑,這種想法其實就越強烈,每次失控以後也就更嚴重——很多戒酒的人都會在幾星期甚至幾個月後更瘋狂地報復性酗酒,其實未必完全是因為自製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