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溯搖了搖頭:“第一,我的目標不是回家,因為回去了也沒什麽要做的事,所以這個目標給我帶來的動力可以說非常弱。”
“第二,雖然蝴蝶效應在諸多文藝創作和營銷號的傾情演繹下,已經精確到了亞馬遜叢林和得克薩斯州這種奇怪的定位,但它在混沌學上的比喻意義依然不可小覷。”
凌溯看著宋淮民,他這時候的表情倒是非常認真,絲毫沒有之前東拉西扯的隨意:“任何一個微小的變化,都可能帶動一場巨大的連鎖反應。”
宋淮民被他說得有點發愣:“一場堵車……有這麽嚴重?”
“當然有。”凌溯點了點頭,“老宋,假設你忽然穿越,回到了三個月以前的世界……”
“這個假設的前提就已經很離譜了啊!”宋淮民吼道。
“……那麽你做出的任何一個隨意的舉動,哪怕再不起眼,都可能導致後續的所有事情和原本的軌道出現脫節,走向完全不同的結果。”
凌溯停下話頭,歎了口氣:“好吧,好吧。”
夜裡的風有些涼,凌溯攬著已經快要聽睡著的小卷毛,把自己的外套仔細裹在莊迭身上。
他看向宋淮民:“以目前的科技手段,玩弄時間軸的確很難實現……但假如有人做了個時間流速差大得離譜的夢呢?”
宋淮民皺起眉,沒有立刻開口。
“如果夢與現實的流速差可以被放大到幾百倍,幾千倍。”
凌溯說道:“如果有一個人,他只是睡了一覺又醒來而已。但在這場夢裡,他其實已經過了幾十年,過完了自己的一生,甚至更久……”
“最後這個人醒來,發現他原來就躺在床上。”凌溯話鋒一轉,“對這個人來說,他這算是穿越了自己的時間嗎?”
宋淮民緊鎖著眉頭,沿著凌溯的問題仔細想了想。
不知為什麽,他心頭不自覺地隱約發沉,似乎這個問題本身就帶有某些異乎尋常的重量:“你做過這種夢?”
“怎麽可能?”凌溯當即搖頭,“這只是種未經驗證的假設。是因為要論證有關穿越的問題,我才稍微發散討論了幾句。”
“老宋,你把這些跟協會那些人說一遍,讓他們有點事忙活,就不會再追究我的事了。”
凌溯否認得有理有據:“再說,我要是做過這種夢,也不至於攢下這麽多檢討沒交……”
宋淮民莫名跟著懸了半天的心:“……”
他的血壓又有點往上升,深吸口氣,用力按了按額頭:“我就不該多嘴……行了,快點走,別在這兒煩人。”
搭檔到現在,宋淮民已經很清楚凌溯的脾氣。
凌溯要是想講點什麽,可以說上三天三夜都不歇一口氣。
但只要是這個家夥不想說明白的事,不論怎麽問,都是不可能摸到一點頭緒的。
宋淮民越來越覺得替這家夥擔心就是白費力氣,他不打算再折磨自己熬夜的腦子,不由分說把凌溯推出去:“既然要回家,那就快點回去。”
把這兩個人轟出工作區,宋淮民利落關燈拉閘,又摸出備用鑰匙塞給凌溯。
“雖然東拉西扯了一大圈有的沒的,但你確實是不願意回家吧?”宋淮民抓住了唯一的重點,“既然難得想回去一次,那就快點走,正好半夜不堵車。”
“莊迭有沒有住的地方?要是外面租的房子已經退了,就在宿舍好好休息兩天。”
宋淮民鎖好門,向過身莊迭保證:“好了,你隊長用不著去見那些人了,你可以放心……”
宋淮民:“……”
身後空空蕩蕩,只有穿過走廊的冷風。
凌溯從副隊長眼皮底下成功偷走了新隊員,已經矯健地跑到了走廊盡頭,腳下依然不停,一步兩階快速衝下樓梯。
他的動作極快,等宋淮民反應過來,追到窗邊,恰好看到凌溯那輛車停在門口。
車門一氣呵成地彈開,車燈緩緩熄滅。
凌溯把莊迭小心地放進副駕駛的座位裡,彎腰探進去低聲同莊迭說話。
他一隻手扶著車沿,還沒說上幾句話就又笑出來,又伸手揉了揉小卷毛,幫莊迭把安全帶扣好。
凌溯關上車門,起身繞回另一邊,腳步輕快得根本看不出有半點心事。
宋淮民在窗口站了半天,還是搖搖頭歎了口氣。
他發誓再也不提這家夥瞎擔心,用力關嚴窗戶,轉身回了自己的宿舍。
……
深夜的街道的確不太堵車。
莊迭揉了兩下眼睛,發現自己身上蓋著凌溯的外套。
他剛從困意裡掙扎出來一點兒,被車裡舒適的仿自然慢流速空調風裹著,眼皮就又有點發沉:“隊長,我睡了一天,還是困。”
“很正常。”凌溯笑了笑,“要是每次睡覺都像這麽做夢,不論是誰都要神經衰弱了。”
之前對副隊長的解釋,也不盡然是胡編亂造——雖然未開發的潛力之類只不過是街頭小報的再創作,但至少在睡眠艙的連接原理上,凌溯說得其實並沒有錯。
要讓人腦和計算機同步,注定會帶來高強度的消耗。
對任何人而言,這種消耗都是相當程度的負擔,只不過每個人的接受和適應能力不同,所以反應也多少有些差別。
凌溯單手扶著方向盤,耐心地給莊迭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