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開這些……聽你這麽一說,夢境和現實的界限也的確越來越模糊了。”
Z1越聽越忍不住皺眉:“如果按照之前的比喻,這次漲潮的規模和程度或許是過去前所未有的。”
“的確。”催眠師正幫忙套好馬車,聞言神色卻也嚴肅了下來,點了點頭,“這一點我們比你們的感覺更明顯。”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這些私人機構更能體會到,需要處理的普通夢境變異越來越多,和現實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這些變異雖然只是發生在夢中,但它們所導致潛意識發生的變化,卻能切實地影響和改變一個人。
不只是夢境處理,就連他們的心理谘詢機構也變得繁忙了許多。即使是那些沒有被困在夢域中的人,也未必就能保證意識的絕對堅實和穩固,被“黑影”乘虛而入的情況也比比皆是。
“你們在平時也要小心。”催眠師提醒道,“如果沒有緣由地忽然陷入某種無法掙脫的情緒裡,一定提高警惕,不能徹底沉溺在裡面……”
說話間,馬車已經被收拾妥當。
催眠師跳上了馬夫的座位,其余幾人則坐在了後面的舒適的半敞篷車廂裡。
幸好,在小伊文的記憶中,馬匹在拉車時都十分溫順,不用催眠師吆喝,那兩匹馬就已經主動邁開蹄子走了起來。
Z1還在思索催眠師的話,不知為什麽,他又想起了凌溯畫的那個簡易示意圖:“凌隊。”
凌溯正和莊迭低聲說著話,聞言抬起視線。
“如果有一天,潛意識的海水漫過了沙灘……”Z1問道,“會發生什麽?”
凌溯向後靠進座椅裡,他的手臂搭著莊迭身後的椅背,輕輕敲了幾下,才搖了搖頭道:“不清楚。”
Z1原本也沒太指望能得到回答,只是側過頭,看向兩側緩緩後退的景色。
在伊文的記憶裡,被夜色包裹的碼頭同樣安靜和溫柔。
沁涼的海風拂面而過,帶著那種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消失的鹹味兒,讓人能輕易想起廣袤得仿佛漫無邊際的海洋。
即使在那場瘋狂肆虐的海上風暴中,這座碼頭上的一切都顯得如此渺小,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海嘯吞沒。
“‘繭’就在海灘上,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阻止這件事發生的。”
凌溯忽然出聲:“潛意識世界會一直被攔在現實之外……我們為此戰鬥。”
他輕輕敲著車廂,緩聲念道:“我們為此探索,我們為此遠行。我們捍衛一個平凡而普通的正常世界,直到耗盡最後一點理智、清醒和全部有關自我的認知。”
坐在車夫位置的催眠師陡然一驚,忍不住肅然起敬:“凌隊……”
“不是我說的。”
凌溯沉穩地補了一句:“這是《拓荒者宣言》,後來被直接拿來當正式任務者入職的宣誓詞了,你們應該也背過吧?”
他看向Z1,隨手打了個響指,讓馬車上的火把亮起來。
Z1聽懂了凌溯的意思。
他對著那些跳躍的火光沉默,隔了半晌忽然笑出來,用力揉了揉額頭:“……說得對。”
這是初代拓荒者的宣誓詞,那時的各項研究都不算全面,對潛意識深處進行探索這種行為本身,也具有相當的危險性——相比之下,後期的任務者在安全上已經有了相當程度的保障。
之所以還繼續保留這段誓詞,主要是為了讓他們這些任務者了解那一段經歷,感謝初代們做出的一切貢獻和犧牲。
在宣誓入隊時,Z1的確跟著念過這些內容,只不過當時所知不多,也並沒怎麽細想過這些。
如果不是因為誤入了對面的世界、又從凌溯這裡得知了許多已經不被公開的信息,或許直到現在,他也不會去特意考慮這些問題。
……又或許,這些問題原本也用不著考慮。
他們既然要在這裡阻擋這場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海上風暴”,那麽直到最後一個任務者失去自我之前,都不會讓海浪衝破防線越過沙灘。
至於那之後會發生什麽,也就由不得他們去多操心了。
……
“可是真的很酷啊!”
在得知不是凌溯的即興創作後,催眠師稍微遺憾了一瞬,就又忍不住打聽起來:“只要做了任務者,到時候就能念這一段嗎?”
“直屬任務者是這樣。”Z1沒想到他的關注點在這裡,怔了下,仔細想了想,“下級和附屬的應該不需要……不過以後也說不定。”
畢竟“繭”的總部做出的決策,就是將這種任務者模式進一步推廣,最終爭取達到某種平穩的常態化。
隨著夢境變異的進展,說不定這話也會被重新拿出來,重新當作正式的宣言。
催眠師得到了還算滿意的答案,點了點頭。
他晃了晃木棍拴著的香蕉,讓那兩匹馬沿著鐵軌拐了個彎,認真盤算起了拉著嚴巡入夥的可能性。
Z1有些啞然,他是真的佩服起了這些搞心理的專業人士的接受能力,轉回來看向凌溯:“凌隊——”
他不打算追問凌溯是從哪知道的這一段宣誓詞,正要拉開話題說點別的,視線無意間掃過旁邊的叢林,卻兀地悚然一凝。
催眠師察覺到他的異樣,向後仰了下肩膀問道:“怎麽了?”
“好像有人跟著我們。”Z1緊皺著眉,“我剛才看見一個影子……一眨眼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