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你說得對,快樂的氣氛很重要。”
凌溯對這次的調整很滿意,關上窗戶,走回桌前坐下:“你剛才不是因為這個指責我的嗎?”
嚴會長錯愕語塞:“我——”
他只是想給凌溯施加一定程度的道德壓力,誰知道對方就像見了鬼一樣,居然就這麽用夢繭玩起來了!
他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才終於利用住在精神疾病研究中心的機會,完成了對這裡的改造……為什麽對方只是動動嘴就可以?難道真有人能在腦子裡裝下這麽多三維建模的詳細場景?!
“放松。”凌溯說道,“我們還沒聊完。”
他拆開一支棒棒糖,擱進嘴裡:“按照你……嗯,上一個你的說法,我曾經很多次在這裡試圖擊殺過你和我自己。”
“你決不能讓我死,因為一把死過的刀就不能用了——所以你永遠會想盡辦法把我的意識救活。”
凌溯看向嚴會長:“但你自己其實是沒那麽在意的……因為在你看來,只是在夢裡死亡,並不會有什麽實質性後果。”
嚴會長站在原地,像是瀕臨凝固的雕塑。
他僅剩的完好的那半張臉也開始出現蛛網似的裂紋。
“在你看來的確是這樣。因為你的視角下,在夢裡的死亡就像是一場遊戲,刷到最近的存檔點復活就行了。”
凌溯說道:“給你科普個新知識點……這是拓荒者發現的,在瀕死夢域中死亡,同樣會到達彼岸的‘死者之境’。”
“不可能。”嚴會長寒聲道,“我從不記得我到過那兒。”
他說話的同時,隨著嘴唇的動作,那些裂紋也不斷蔓延加深。
“在現實中,有人看到你在橋邊來回徘徊,卻被一層透明的屏障擋住,怎麽也過不去。”
凌溯說道:“那是因為你的主人格在對面的世界,遇到了不可跨越的邊界。”
在聽到“主人格”三個字時,嚴會長的身體也發出了清脆的碎裂聲響。
他已經說不出話,只能用睜圓的錯愕眼珠死死瞪著凌溯。
“你當然也不是主人格。”
凌溯像是在和他的意識直接對話:“不記得了嗎?博弈論最初研究的對象,就是無情感的聰明人——你也是第1章 局中人。”
凌溯說道:“你自己應該也意識到了吧?你的記憶同樣不完整,對我們來說,甚至比Part-1那個偽君子更好對付——因為你崇尚理智,而我恰好比你聰明。”
嚴會長似乎被他徹底激怒了,怒吼著想要瞬移過來將他撕碎,整個身體卻已經在這種掙扎裡塊塊碎裂。
那些像是粗瓷一樣的碎片掉在地上,沒過多久,房間就徹底安靜下來。
……
一陣不急不慢的掌聲有些突兀地響起。
空氣像是憑空出現了些許皺褶,下一秒,整個空間的幕布被一隻手盡數扯落,一道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憑空出現在了對面。
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不再是治療室,而是變成了那條雲霄飛車的軌道。
凌溯被綁在了雲霄飛車的軌道上。
“你真的非常出色。”
那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打量著凌溯——它已經不能再被稱之為“嚴會長”,因為這道影子的面部是冰冷的金屬面罩,說出的話也是合成的機械音。
“好久不見。”它走過來,“零號。”
凌溯躺在軌道上,意味不明地抬了下嘴角:“初代繭。”
“你的眼皮上提,眼睛瞪得比平均數據圓了百分之十五,眉毛抬高,這是驚訝的表現。”
初代繭看著凌溯,無機質的瞳孔裡閃著飛速流動的數據:“你對我的進化速度有些驚訝,這不奇怪,我夢見了一個人類,並且將他的意識融合吸收了。”
凌溯稍一沉吟:“考慮到你現在的人性化程度,還有你做出的這些事,更恰當的說法是他把你吸收了……”
“這不重要。”初代繭說道,“你做了個很愚蠢的決定。”
夢繭和夢主自身的意識,最終的發展一定是會趨於融合。
當嚴會長帶著初代繭的全部數據藏進那個十九世紀的精神病院,這個最終的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嚴會長改造了這場夢,把它按照精神疾病研究中心的模式重新構造,作為了容納一代人格模型——或者說初代繭——的場所,讓一切都在這裡如常運轉。
不難猜出,嚴會長是想通過這種融合,徹底獲得初代繭的能力……也很難說這個計劃究竟是不是成功的。
凌溯枕著鐵軌,看向面前的人影。
他們的確融合了,但這裡也早已變成了一場屬於初代繭的夢。
只有機器才會用臨時生成數據文件的方法來生成隻用一次的夢中投影,只有機器才會用防火牆來攔住亂跑的異常個體數據文件,只有機器才會用數據壓縮的方式儲存記憶……
……而嚴會長的主人格,在和初代繭的數據融合後,也已經徹底忘記了“本我”。
在他現在的認知中,自己就是初代繭。
是那個人類出現在了它的夢裡,被它吸收融合,成為了它的一部分。
……
“我摧毀了嚴會長的自我和超我。”
凌溯說道:“他們一直想要逃離的、想要用我這把刀摧毀的,其實就是你——他們是被你關在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