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代模型是完全從頭開始設計建造的。基本都是原來的那些人,重新編寫資料庫,重新做神經程序……我推掉了手頭的所有工作,做好了加班的準備,但一直到最後,我也沒有被邀請進組。”
“我是做腦功能模塊與神經程序交互方向的,尖端的圈子就那麽大,差不多都認識,消息也傳得很快。”
“很多同事給我發郵件,我走到哪都有人問我出了什麽事。所有人都在照顧我的情緒,安慰我說或許只是正常的人員調整。我實在受不了,就從學校和實驗室辭了職。”
嚴巡的神色很平靜,似乎還隱隱有些自嘲:“整件事就這麽簡單。”
“就只是這麽簡單。”嚴巡說道,“我無法接受失敗,也不能容忍我的工作出現一點瑕疵。”
不存在任何難言之隱,也沒有陰謀或是內幕。
嚴巡之所以會徹底放棄之前的全部研究工作,是因為他自己存在性格缺陷。
他無法釋懷這件事,為了不再遇到這種挫折,索性不再從事原本的研究……嚴巡其實很清楚,在這一點上,他甚至還不如被生活所困的黑影。
同樣的,即使一直刻意在回避,嚴巡心裡也依然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的那個答案。
二代人格模型的搭建之所以沒有邀請他,是因為他在編寫程序的理念上出了錯。
……
說出這些後,嚴巡忽然覺得胸口輕松了不少。
而叫他有些錯愕的是,當最後一句話被說出來的同時,整個旅店似乎也忽然仿佛極輕微地晃了一晃。
這種晃動的幅度實在太過不起眼,連房間裡的家具也沒有發生任何移位,幾乎讓人以為只不過是產生了某種幻覺。
凌溯扶著牆壁,和莊迭對視了一眼。
他像是看出了嚴巡心中的疑惑,點了點頭道:“確實晃了。”
“好消息是,從夢的角度看,這代表了你潛意識裡心理防禦機制的松動。”
凌溯沉吟:“壞消息是,基本也只能松動到這個程度了……”
“……”嚴巡被磨練到了這個地步,竟然已經逐漸生不起氣,只是用力按了幾下額頭:“謝謝你的好消息。”
他整理了下想法,轉向莊迭,繼續快速說道:“我對凌隊長的敵意其實是種遷怒。”
“我不願意面對自己的失敗,拒絕承認自己的錯誤,所以把責任歸咎於他一個人。”
“這種遷怒在潛意識裡表現得更為明顯,只不過‘管理員’遷怒的不是凌隊長本身,所以沒有把凌隊長抓起來關到籠子裡……”
嚴巡說到這裡,不知為何忽然冒出了些許遺憾。
他很清楚這種情緒是錯誤的,停下來自我反省了片刻:“潛意識的邏輯和情緒都更加簡單和直接。”
嚴巡道:“管理員遷怒的,是那隻把模型程序嘲諷到崩潰的鸚鵡。”
分析到這裡,嚴巡就沒有立刻繼續說下去,抬頭看向莊迭。
看到莊迭點頭,嚴巡才又蹙起眉:“可你們要怎麽做?把鸚鵡從籠子裡偷偷放出來,誘使管理員追上去抓嗎?”
“我剛才已經拜托黑影去做了。”莊迭說道。
考慮到鸚鵡脫毛嚴重,莊迭還特意找凌溯提供了8325根可供替換的彩色羽毛,請黑影幫忙給鸚鵡重新插上。
打開籠子,再擁有了這些羽毛,鸚鵡就可以恢復原本的飛行能力。
“……”嚴巡沉默了半晌,他一時有些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為什麽是八千三百二十五根?”
“因為我隻數過蘆花雞的羽毛,我猜鸚鵡的也差不多。”
莊迭的計劃很詳盡:“即使數量對不上也沒關系。隊長做的大部分都是飛羽,至少可以保證鸚鵡能夠飛起來。”
“如果它對羽毛的顏色不太滿意,或者是有禿頭脫發之類的困擾,可以在夢裡飛回來找我們。”莊迭補充道,“如果還有其他的問題……”
“可以了……沒有其他的問題。”
嚴巡已經被徹底說服了,他用力晃了晃腦袋,恢復冷靜:“非常周密。”
“我讚同你們的計劃,只是還有兩點來自我個人的擔憂。”
嚴巡道:“第一,那隻鸚鵡待在這裡這麽久,一直都在重複木偶的話,多半已經開不出什麽像樣的嘲諷。”
“第二,這種遷怒也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情緒恐怕未必還會像之前那樣強烈。”
嚴巡下意識看了一眼凌溯:“不足以讓管理員為了抓一隻鸚鵡,連旅店都不要了……”
莊迭點了點頭:“第一,我們有隊長。”
嚴巡:“……”
凌溯適時輕輕咳嗽了一聲。
他整理了下挽起的衣袖,正準備接過話頭,嚴巡已經毫不猶豫地學會了承認錯誤:“我考慮得不周全。”
有凌溯在這裡,他根本不應該對鸚鵡的嘲諷能力產生任何一點質疑。
嚴巡甚至隱約懷疑,鸚鵡在插上了凌溯做出來的那些羽毛以後,除了可以重新飛起來,還有什麽其他的特殊效果。
拔一根黃色羽毛,對管理員輸出的嘲諷傷害可以增加10%。
拔一根藍色羽毛,管理員的仇恨點增加200。
拔一根紅色羽毛,就會把挑釁點滿,隨機觸發一套可以讓管理員徹底破防的組合技。
回憶著鸚鵡在籠中的造型,嚴巡抬起頭,警惕地看了還在遺憾的凌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