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輕聲道:“恭喜。”
他知道烏詔的不喜歡這裡,但還是問了一句,“還回來嗎?”
烏詔笑了下,他沒之前那麽好看了,但也不醜,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不回來了。”他要和他的池叔白頭偕老,永永遠遠在一起。
開車進山,窗外飄起了雪。
烏詔伸手接住了雪花,看著它在自己掌心融化,讓這一絲冰涼緩解他內心的焦急。
要見面了呢,池叔。
你有想小昭嗎?
烏詔到地方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街道上沒人,只有不甚清晰的路燈還在亮著,穿過歪歪扭扭的小路,他看到了他的池叔。池小天還是很英俊,他站在梯子上撕去了舊春聯,舊春聯的紅已經不再鮮豔,風吹雨打,上面滿是歲月的痕跡。
那是烏詔曾經親手貼上去的春聯。
扶著梯子是個溫婉的女人。
她正溫柔的跟池小天說話,要他小心,兩個小孩也跑了出來,圍著梯子很興奮的跑跳著,鬧著也要貼春聯,池小天下來把小男孩扛在肩上,女人說要小孩不要鬧,臉上的笑容卻一直沒下去過。
池小天說沒事。
烏詔貼的福也被撕掉了,新的福貼了上去。
烏詔沒有再上前,他看著那齊樂融融的一家人,把冰涼的雙手插進了兜裡。這才是他池叔一直想要的家庭,他池叔看起來好幸福。
他遠遠的望著他們,沒有再前進,而是選擇了後退。
雪還在下。
他們一家四口貼完對聯就回去了,門虛虛的掩上了。家家戶戶的燈光都很亮,很溫暖,烏詔走了幾步,又發現實在沒地方可以去。
他仰望著天空,頭頂不知何時落滿了雪花。
烏詔想過毀掉池小天。
他在嫉妒,內心翻騰著各種陰暗的想法,可同時,他的身體和血液還都是溫暖的,他愛這個人,由衷的希望他能好。
被割裂,在掙扎。
他面孔有些扭曲,等他反應過來,他又來到了池小天的門前,他曾經的家。
大門虛掩著,烏詔把臉貼上去,冰冷的堅硬的觸感喚回了他的一絲理智,睫毛下垂,他把自己的手也貼了上去。
門的另一側。
池小天剛掃完雪,他的手都放到了門上,像是隔空撫摸著烏詔的臉,他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想烏詔。
三年了,烏詔要是沒死,爬也該爬回來了。輕輕的靠著門,他也閉上了眼。
真的回不來了嗎?
隔著一道門。
他們似乎在擁抱。
“小天。”
女人喊池小天,“餃子好了。”
池小天把掃把歸置好,鎖上了門,轉身離開了:“來了。”
烏詔也離開了。
他快控制不住自己瘋狂的念頭了,殺了池小天,他再殉情。他們的屍體會埋在一起,骨骼都互相擁抱,明年開春,他們墳墓前會開出很好看的小花。
多美好。
烏詔邁著僵硬的步子,極力抵抗這種誘惑,他走出村子,渾渾噩噩的來到了湖邊,放眼望去,黑夜和山色融為一體,一片幽靜。
他不走了。
靜靜的望著這片湖。
沒人需要他,沒人愛他,沒有人關心他。親戚想要他死,爺爺用他的後半輩子思念著他的父親。
他也不想愛池小天,可沒人對他好過。
湖水冰涼。
漸漸淹沒了烏詔,他沉了下去,連一絲掙扎都沒有。
多好啊,他的池叔闔家歡樂,幸福滿堂。
可他活著就一定會去破壞這一切,他阻止不了自己瘋狂的愛,他知道自己有病,他會逼瘋他們兩個人。
人死之前,會閃過跑馬燈,烏詔的記憶停留到了他最幸福的一刻,他無理取鬧的讓池小天多走了十幾裡山路,他的池叔卻給他做了一個裝滿餡料的煎餅。
煎餅很好吃。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愛。
年輕人抱著自己沉了下去。
水草纏住了他,他安詳的面容像是只是陷入了沉睡。池小天還在等烏詔。
又過了兩年,他覺得烏詔真的回不來了。
池小天送完孩子去上學,他問系統:“烏詔真的死了嗎?”
系統這次很肯定的回了烏詔:“是的。”
池小天走了下神,夏天是雨季,湖水漲高了不少,淹沒了河堤……他看到一具屍體,屍體的脖子上掛著什麽──是平安符。
它真的可以兩三年都泡不壞。
像是知道了什麽:“他來找過我是嗎?”
“可他誤會了,那是我堂姐。”
“我說過我會等他。”
“他為什麽不信我。”
“……他為什麽不信我。”
“我沒有騙過他。”
“我從來沒有騙過他!”
失去了烏詔的池小天孤獨的守在大山,他開始消廋,他開始抑鬱,他甚至沒有再過過年……陳叔看不下去了請來了池小天的親戚來看著點池小天。
池小天走向了那具屍體。
他沒有見過烏詔這樣的人,太敏感太脆弱,太瘋狂太偏執……太愛他了。
廉價又珍貴的愛。
“小昭。”
“冷不冷。”
“不要怕。”
“明年我們墳前會開出好多好多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