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這段時間的事他也聽說了,他爸跟沈雪嵐也經常在家提這件事。
助理出問題確實給陳氏帶來了不少影響,據說這段時間陳氏的股價浮動也有這個原因。但陳家的反應很快,應對的措施也及時,在消息擴充開之前就及時穩住了損失,總體來說對集團有影響但不至於傷及根本。
沈於淮這段時間較為空閑,也經常回家,久而久之也就聽說陳氏內部的問題,再加上他前段時間幫忙查香薰的事情被沈雪嵐知道,也從她的口中得知一些秘聞,也知道陳氏這段時間頗為緊張。
他正思考著,卻聽見沈母繼續道。
沈母歎了口氣,“她這段時間都沒怎麽出席圈裡的聚會,上次見她的時候總覺得她有點心不在焉。”
沈於淮微微一頓,他想到上午在陳家的時候,張雅芝很熱情,與以前沒甚兩樣,“張姨這段時間怎麽了嗎?”
“聽說是其昭的事吧,她好像很擔心孩子的問題,前段時間還來問我S市這邊有沒有好一點的心理醫生。”沈母想了想道:“我覺得其昭那孩子也沒什麽問題,估計是她關心過頭了,你也知道你張姨很疼其昭那孩子,就這段時間看著孩子瘦了,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沈於淮眸光一停,沒說話。
沈母又說了兩句,沒一會聽到沈雪嵐喚她,她交代了兩句:“你跟其昭關系好,要是那孩子有什麽異樣,你也多注意注意。”
沈於淮微微沉目,心緒不定。
張雅芝跟他母親的關系尚可,偶爾也會在聚會上見見面,或者約出門去玩。他母親年輕時曾有一段時間有過心理創傷,那段時間沈家心理醫生源源不斷,好在他母親很快就走出陰影。沈於淮不難想象張雅芝詢問他母親的目的,他忽然想起來去陳家的時候,張雅芝有些話看似跟他在聊,實際上一直提到陳其昭,似乎是想從他這裡了解一些陳其昭的事情。
沈雪嵐剛談完工作有點口乾舌燥,她與沈母說了兩句,正想招呼沈於淮過來喝茶談心。
只是話剛說出口,就看到原本坐在躺椅上的沈於淮站了起來,拿著書就離開了。
“他不是剛過來看書嗎?”沈雪嵐有點不解。
“可能是累了吧,他今天開車來回跑,還去了陳家一趟。”
沈父道:“聽說陳家那孩子發燒了,哎這段時間老陳那邊也是事多,你平時也多注意,如果時明那邊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我問過了,陳時明那邊好像也沒什麽事。”沈雪嵐若有所思,“但他最近應該有大動作,總覺得這次事給他敲響了警鍾。好像還因為這件事,他們家打算後天去做個體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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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漸漸深了,陳其昭驚醒的時候,整個房間裡都是暗的。
他重重地喘著氣,閉上眼睛的時候仿佛還看見淺灰色的沙發上合目安眠的陳時明,宛如夢魘般撕扯著他的大腦,一陣陣的疼痛從額間散發開,他一時半會也分不清這是發燒的後遺症還是噩夢所帶來的疼痛。
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到只剩下風從窗縫竄入的斯斯聲。
陳其昭的後背抵在床靠上,清醒之後他再去回憶那個沉重的夢境,才發現已有些支離破碎。
上輩子他很喜歡做夢,噩夢或者美夢都好,只要能夢到家人,至少他能在夢裡見到活生生的人。
可夢久了,有時候他睡醒時驚恐發現,夢裡的親人的臉孔好像漸漸模糊,他就像是每次夢後會遺忘似的,也隨著做夢漸漸遺忘人該長什麽樣,年輕時的父母是什麽樣,年輕時的陳時明是怎麽樣……這種恐慌似乎從上輩子帶到現在,重生之後他經常做噩夢,夢到醫院,夢到公寓……陳時明自殺的那天的場景一次次地重複,仿佛像是印記般提醒著他什麽。
夢裡滴答滴答的雨聲清晰可聞,他推開門走進公寓的時候看到陳時明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側著臉,就像是因為困倦在雨聲中入眠,桌面上還放著幾份他愛看的財經報紙,電視機的遙控器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只是不同的地方在於,桌面上放了杯喝一半的水,地毯上撒落著白色的藥片。
那天是怎樣的?他報了警叫了救護車,可醫生到的時候說人已經沒救了。
陳時明似乎做好了充足的準備,還提前給護工發消息讓對方不用過來……沒有留遺書,他就在雨聲中悄無聲息地入眠,選在了張雅芝忌日那天。
陳其昭很多年後也不明白陳時明為什麽自殺,他看慣了在商場上意氣風發的陳時明,也見過接受自己癱瘓滿臉沉默的陳時明……一個滿身傲骨的人在接受陳氏破產以及癱瘓事實唾敗垂喪的模樣真像是一頭病犬,可越是回想上輩子,再看現在的陳時明,某種分明的割裂感就讓陳其昭無所適從。
陳其昭本身沒有什麽驕傲,早年荒唐的經歷到後來千夫所指,他那點驕傲早就被現實磨平,他承認本身就是個廢物,對自己的期望也低。在商場上摸爬滾打渴求機會的時候他更沒尊嚴,到後期他為達目的什麽都能犧牲……所以他無法理解曾經那麽驕傲的陳時明在失去尊嚴之後的心態是怎樣的,他甚至覺得他只要跟陳時明少吵兩次架,也就能讓對方舒服那麽一點。
到後來人沒了,他又後悔了,他後悔沒跟陳時明多吵幾次架。
至少人還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生活裡也能多一點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