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不知何時停在了他身邊,忽而彎下腰,用手附上謝書辭的臉頰,手指摩挲著他臉上的淚水,神色遲鈍,似乎在思考,這一次,謝書辭的眼淚意味著什麽。
他想來想去,將頭偏向了遭數名弟子圍攻的犬妖。
犬妖即便身負劍傷,與眾人打鬥周旋卻絲毫不落下風。
它利爪一揮,抓破一名弟子的手臂,長劍哐當一聲掉在謝安腳邊,劍柄砸在他的腳尖上。
他頓了片刻,當謝書辭滾燙的淚水又一次打濕他的指尖,終於,他彎下腰,撿起掉落在身邊的長劍。
空中浮動著血腥味,人和妖怪的血氣味不同,所以很好分辨。
當謝安一襲白衣身若修竹,緩步走進廝殺的人群中時,眾人齊齊朝他看了過來。他容貌姣好卻帶有幾分稚嫩,周身氣息穩重沉靜,像天邊一彎寒月,溫柔中透著一絲鋒利。
“你幹什麽?”李淞見後臉色大變,立刻上前想將他拉回來。
可未及靠近,隨著他動作帶起的風便泄露了位置,謝安將長劍靈活地在手中旋轉一圈,劍尖朝後直指李淞的脖頸,若再往前一步,必定叫謝安一劍刺穿喉嚨!
李淞猛地停住腳步,驚起一身冷汗。
少年身上有種與同齡人不同的凌厲和穩重,身軀看上去薄弱,卻有一劍封喉的氣度。衣袂隨著他不斷前進,被罡風吹得飄蕩起來,他雙眼無神,神色沉著,如風平浪靜的湖水一般,眾人不自覺地放輕呼吸,眼神牢牢鎖定在他身上,仿佛比起犬妖,此時此刻更應該警惕的是這個過分好看的少年。
謝書辭本身靈力不多,在一番輸送後精疲力竭,倒在了阿東身邊。他感覺阿東流出的鮮血打濕了自己的衣服,忍不住嗚咽一聲,目光越過阿東的身體,卻看到了逐漸走向犬妖的謝安的背影。
他眼神一顫,想喊謝安回來,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靈力枯竭後的疲憊拉扯著他的眼皮,不顧他的掙扎,替他合上了眼睛。
奇怪的是,隨著少年的靠近,犬妖竟表現出了異於常人的警惕與敵意,仿佛眾多仙門弟子的討伐,還不如眼前這個少年更讓他覺得危險。
劍尖在地面托著前行,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少年一手負在身後,一手執劍。長劍一側,劍光刺眼,一瞬間的壓迫感比千軍萬馬更甚!
或許其他弟子分辨不出,可青袍道人內心十分清楚,這位少年體內並無任何靈力,他如何敢出現在犬妖面前?
犬妖警惕地靠後兩步,同樣知道面前這人類體內無靈力,只是個普通人類,可無端的,它天生預感危險的能力,讓它絕不能對此人掉以輕心。
“回來啊!”李淞著急想上前,卻被青袍道人攔了下來。
少年抬起右臂,揮動長劍掀起一道罡風,劍風似刀片,凌厲且迅速。
青袍道人臉色瞬變,驚呼道:“逍遙劍法?!”
——
謝書辭做了個噩夢。
他夢見謝安牽著阿東,一起走進了奈何橋。
他站在另一邊,大聲地喊他們回來,可是沒有一個人回頭,就這麽眼睜睜地消失在了謝書辭眼前。
睡夢中,謝書辭不安地嗚咽一聲。
一隻手拂上他的額頭,輕輕撫弄了兩下。
“謝安……”謝書辭低喊一聲,猛地睜開雙眼。
他喘了兩口粗氣,眼神逐漸聚焦,終於看清自己頭頂熟悉的帷幔,以及,鼻端那抹熟悉的袖香。
謝書辭忽然用力抓住額頭上的手,力道非常大,像落水時抓著的一根浮木。
待冷靜下來,他側頭去看坐在床邊的謝安,見他毫發無損的模樣,謝書辭重重地松了一口氣。
果然是一場夢嗎?
他看到謝安主動走向犬妖,還看到阿東被殺了,幸好只是一場夢。
“醒了?”謝安動唇道。
謝書辭把他的手背放在唇上,“醒了,阿東呢?我想見見他。”
謝安垂眸停頓片刻,“他受了重傷。”
謝書辭心臟一沉,忙從床上爬了起來。
原來不是夢?阿東被妖怪抓傷了?
謝書辭腦子裡有些亂,對謝安說:“我去去就回,你在這裡等我。”
謝安昂首,算是回應。
說完,謝書辭趿拉著鞋子推開房門,快步跑向阿東的房間,他敲響了門,片刻後,是李淞打開了門。
李淞見是他,眸光不自然地晃了一下,隨後讓開了路。
“阿東怎麽樣?我還有很多丹藥,可以救他!”謝書辭快步走進門,掌櫃的一臉蒼白的坐在床邊,他身後站著青袍道人,兩人的臉色均十分凝重。
聞言,青袍道人微微搖頭道:“他傷勢過重,丹藥只能短暫續命。”
謝書辭眼眶一熱,看向床榻上面無人色的阿東,腳步不禁有些虛浮。
李淞上前攙扶他的胳膊,道:“謝書辭,我有話跟你說。”
青袍道人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話。李淞想到昨日發生的事,眸色不禁複雜了許多,他朝青袍道人點頭後,將謝書辭帶到了走廊外。
見謝書辭臉色太過蒼白,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李淞有些不忍,低聲道:“阿東還有救。”
“真的?”謝書辭抬頭問道。
“嗯。”李淞點頭,“你先別著急,我還有話要和你說。”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