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聞風怔怔看著這樣的謝安,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如同被一隻手掐住了咽喉,那渾身的血跡、那充滿殺欲的眼神,和他身體裡不斷衝撞的兩股力量。一股力量拚命想修複他身上的傷口,另一股力量拚命地想阻止身上的傷口被修複。
他的身體裡充滿了矛盾,他想謝書辭,又想謝書辭活下來。
“聞風,走!”楚歸意深深看了謝安一眼,明白謝安不惜挑斷腳筋、封印赤霄劍是為了讓他們帶謝書辭離開,此時此刻,他心中感受到了幾分震撼,這種震撼來源於謝安身上的矛盾,來源於謝安這個人。
一個人能在走火入魔的情況下,在這個堅不可破的牢籠裡,死命地擠出了一絲清醒的意。
楚歸意自問絕不可能做到,事實上,從古至今,也從來沒有人做到過。
可是,謝安做到了。
他心中不得不對眼前這位十七歲的少年產生了佩服,無論是天道聖子、還是修了殺戮道、還是在喜歡謝書辭這件事上,他把每件事都做到了登峰造極。
這份魄力,這份孤注一擲劍走偏鋒的勇氣,實在難以讓人不心生佩服。
此時,謝書辭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
赤霄劍所造成的影響非常巨大,他不得不聚精會神才能勉強拚起大王被刺穿、被燒毀的內髒和皮膚。
大王始終在他耳邊低鳴著,它想讓謝書辭停下來,它想去舔舔謝書辭身上的傷口,眼淚和鮮血融合在一起,打濕了它的毛發。
當謝書辭用盡全身力氣,修複了它損壞的內髒,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氣,他知道大王能活下去了,緊繃的身體瞬間松懈了下來,貫穿胸口的疼痛再一次佔據了他的腦海,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扔進了火堆裡,胸口已經被燒焦,嘴角和鼻腔分別湧出了濃黑的鮮血,可是他不敢倒下去,他總覺得,自己要是閉上眼睛,就再也睜不開了。
他想看看大王,想看看謝安。
謝安……他想再看看謝安……哪怕他用看著螻蟻一般的眼神看著自己也好……萬一他死了呢,把謝安忘了呢?
“嗚……”大王哭著舔舐他臉上的鮮血,謝書辭嫌它礙事,想將它推開,可身體使不出一點力氣。
讓、讓開……
我要看看小瞎子……讓我再看看他……
下一刻,謝書辭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抱了起來,大王變成一條小狗跟在他身邊。
誰啊……輕點兒……疼死我了……
謝書辭幽幽地想,當他抬起眸子,隱隱約約看見楚歸意焦急萬分的臉時,他想果然是你啊小聞子,毛手毛腳的。
楚歸意恢復了些力氣,和司空業一人提起杜平生,一人提起書童,同時往前跑去。
“走!”
走?
別走啊。
讓我再看看小瞎子,我怕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謝書辭腦袋無力地垂在楚聞風的臂彎裡,他覺得自己的身體變得很虛無,他感覺不到疼痛了,什麽都感覺不到,他只能隱約聽見風聲從自己耳畔吹過。
他們都說了,在臨死之際,聽覺是最後消失的一個感官。
“謝書辭!你敢死!你要是死了,老子一定去挖你的墳,讓你死後也不得安寧!”
“你這個傻逼,招惹誰不好招惹蕭尋幹什麽!”
“你他娘的就是個傻逼!”
楚聞風你小子……這種時候還罵我……
“嗚……”
大王細碎的哭聲在耳邊回蕩。
別哭……不疼……
“謝書辭……你別死……”楚聞風的聲音逐漸哽咽起來。
一滴溫熱的眼淚砸在謝書辭手臂上,好奇怪,他明明什麽都感覺不到,這滴眼淚的觸感卻讓他異常地清楚。
哭了?
楚聞風這小子……哭了……
可謝書辭真的好累,他感覺有一隻手在拚命將他往黑暗裡拽,他不行了,他要睡一覺。
“謝書辭!”
楚聞風怒喝一聲,他清楚地感覺到,懷裡的人只剩下最後一絲氣息。
謝書辭聽不見他的聲音了,他想和那雙手一起墜入黑暗之中。
好累,好痛苦。
謝安……謝安……蕭……
“是蕭尋!!”
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一道聲音如同驚雷一般炸響。
謝書辭即將沒入黑暗的意識亮起了一絲微弱的光芒。
蕭尋……蕭尋……是蕭尋……
不行啊,還不能睡,他還沒看見他的小瞎子……
謝書辭奮力想掙脫那隻將他拽入黑暗的手,努力往上爬,在一片悄無聲息的靜海中,用盡全身力氣,讓眼睛浮出水面,他顫了顫的長睫,可水面變成一張怎麽也衝不破的薄膜,任憑謝書辭如何掙扎,也不肯放他出來。
謝書辭想哭,可是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在這片寂靜之海中,謝書辭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遙遠的歎息聲。
緊接著,他感覺自己手腕間的水滴印記形成一股涼涼的水流,沿著他的手臂流到他胸膛的傷口裡,清涼的水將他從靜海中托了起來,一瞬間,所有感官重新湧入身體中。
藍色水流縈繞在他的傷口,溫柔地貼著他的皮膚。
楚聞風看到這一幕愣住了,“大師兄!”
楚歸意回眸朝他看來,旋即也被謝書辭胸口處的藍色靈力吸引了視線,“般夏前輩的靈力,他早就料到會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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