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準了一個空當,便將衛瓚給捉了出來。
只是他病中的體力根本不足以支撐他換過三輛馬車,最終抵達自己預先準備的宅子。
途中甩脫那些黑衣人時,便是渾渾噩噩發虛,再後來一路顛簸,竟是讓衛瓚給抱出馬車的。
毫無劫匪的尊嚴可言。
他心中羞惱一起,眼前便登時一黑,昏暈過去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之間,他虛軟無力由著人擺布。
喂水喂藥,更衣換衫。
裡衣濕透了,卻依稀知道,解開他扣子的那雙手不是知雪的。
幾分惱怒去推。
卻聽見有人在他耳邊兒嘀咕:“你掙什麽掙,沈鳶,你小心我連底褲都親自給你換了。”
他耳根子一紅。
眼皮子竭盡全力掀起,怒目而視,喉嚨裡蹦出“衛瓚”兩個字來。
便見衛瓚一怔,卻是眼神兒飄忽了一下:“沒病糊塗啊。”
他燒得滿面通紅,不忘瞪他,說:“怎麽是你。”
衛瓚說:“你那兩個小丫頭,一個煎藥看爐子去了,另一個駕了一夜的車回來,總得歇口氣。”
又笑說:“你態度好點,除了我沒人伺候你了。
他啞著嗓子說:“你會伺候個屁的人。”
衛瓚卻說:“我慢慢學。”
他睜著眼睛都費勁兒,閉上了心裡賭氣想,小侯爺學什麽伺候人,放他在這兒就算了。
他少換一件衣裳,少喝一口茶水,橫不能在這兒就咽了氣。
卻又下意識,死死攥著自己的腰帶,
直到衛瓚在他耳邊兒忍著笑說。
“別攥著了,騙你的,不扒你底褲。”
他才心一松,放了手。
——又昏睡過去一宿。
++++
沈鳶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隔日的白天了。
知雪已是在補覺。
照霜倒是精神不錯,只是出去探聽消息去了。
的確是習武的人身體康健些。
衛瓚照顧了沈鳶一天兩宿,在沈鳶的床邊兒打了個盹兒的功夫,醒來就對上那小病秧子若有所思的眼,不知瞧了他多久。
見他醒了,卻面色驟然微紅,將眼神兒錯過他去。
衛瓚打了個呵欠,伸手去摸了摸沈鳶的額頭,又摸了摸自己的。
這才松了一口氣,說:“還好退熱了。”
再不退熱,他就要質疑知雪的醫術,把這小病秧子強行扛回侯府了。
在這方面,他算不得有耐心。
沈鳶讓他摸得有些不自在,問他:“你怎麽不走。”
衛瓚笑說:“我這不是讓你劫來了麽?”
沈鳶冷哼了一聲。
聲音裡幾分鬱鬱氣惱:分明目的已經達成了,卻陰錯陽差,像是輸了一截子似的味道。
故撇著頭往窗邊看。
衛瓚忍著笑,說:“鍋裡面煮了粥,我去給你盛一些。”
沈鳶低著頭,說了聲:“好。”
指尖兒偷偷去摳被子上的刺繡。
正午時分,日光透過紙窗落在沈鳶的身上,沁出了薄薄的微紅,叫那蒼白的病容多了幾分生機。
沈鳶喝粥很有趣,會趁人不注意先探出舌尖兒,試一試溫度,確認不燙,才慢條斯理、斯斯文文往下吃。
惹得他不住往沈鳶那頭看。
看著看著,又忍不住同沈鳶說話:“你這一覺睡得好久,想是把考時熬的夜都補回來了。”
“倒不如平日裡多睡些,沒準兒還能少病幾次。”
沈鳶卻垂著眸,慢慢說:“病時睡的太久了,總覺得丟了許多時間。”
說這話的時候,輕輕看了他一眼,道:“我比小侯爺大兩歲,如今卻一事無成。”
他微微一怔。
卻是沈鳶問:“外面如何了。”
衛瓚說:“咱們給李文嬰灌的蒙汗藥不少,我問了知雪,說是不睡個一兩天醒不過來,就算醒過來了,金雀衛要撬開他的嘴還有一段時間。”
那蒙汗藥還是給他準備的。
他一看那個藥量,很是感慨了一下沈鳶的心黑手毒。
真要吃下去,沈鳶把他賣了他都不知道。
沈鳶說:“你不著急?”
他說:“我急什麽。”
沈鳶慢慢思忖著說:“現在幕後人只怕急著滅口李文嬰,只要李文嬰死了,那他背後的人,甚至訓練的死士豈不都是成了無頭公案。”
“如此情勢,你為何不急?”
衛瓚看了他半天,說:“你病裡就琢磨這些?”
怪不得好得這麽慢。
他甚至懷疑,沈鳶那個腦子根本就不是風寒燒的,純粹是轉得太狠太多,才能燙得嚇人。
沈鳶不語,隻定定看著他。
他卻笑了笑,卻說:“你摸一摸衣襟。”
沈鳶愣了一愣,伸手往自己衣襟裡一摸,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張紙來。
便猜到,是換衣服的時候,衛瓚悄悄給塞進去的。
——展開一瞧,是李文嬰所操練的死士名單。
沈鳶越瞧越是心驚,這些死士並非是以人為單位,而是以夥為單位。
有的是家仆的名義買下的孤兒,有的是京郊偽裝的和尚道士,甚至有許多是尋常城衛,兵營中的一夥人,日日隨著正經官兵一同操練,一同配發軍械。
要做到這一步,絕非一日兩日的圖謀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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