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得可愛。
衛瓚本以為,自己早就將沈鳶剛來時的樣子忘了,可如今才發覺,竟然是記得的。
他想了一會兒,自跑到侯夫人寄來的東西翻找,果然尋著了一個雙陸棋盒子,展開便是一張棋盤,裡頭棋子骰子一應俱全,便道:“正巧了,我教你。”
沈鳶卻淡淡瞧他一眼:“玩物喪志,我不學。”
說著,便抱起書要走。
衛瓚打定了主意,非要教他不可。
心道沈鳶就是越讀書心思越重,心思越重越不容易病好。
便忽得捉住了他手腕,湊近了低語:“不白教你,我設個彩頭。”
“我教你三天,若你能贏我一次,我再讓你問個問題。”
沈鳶這下腳步便頓住了。
目光就這樣挪到他身上,幾分探究、幾分銳利,說:“當真?”
他指尖兒在他袖口撚了一撚,懶洋洋笑說:“自然當真。”
沈鳶說:“若是一次沒贏呢?”
衛瓚其實沒想過。
沈鳶輸了就輸了,三天就想贏他,未免也太瞧不起他了。
可話到舌尖兒轉了一圈,卻說:“那你……就給我唱一段兒。”
他是想起夢裡沈鳶吳語酥酥糯糯的小調了,許久沒聽,便有些心癢。
開了口才發覺這話說得冒犯。
只是效果卻不錯,沈鳶果然讓他給激了起來,冷笑了一聲,便當真一撩衣擺,坐下來同他玩。
這一上手,就玩了一下午。
沈鳶是個不服輸的脾氣,勾起來了就非要玩到底不可,三兩盤過去,就跟他較上了勁兒。
正逢著白日裡還算暖和,沈鳶坐在日頭底下,卻是越輸越精神了。
雙陸屬於博戲,玩法簡單、卻是擲骰子挪步,便有些運氣的成分在裡頭,不如軍棋圍棋絞盡腦汁的傷神,卻刺激。
沈鳶擲得一個好點,眉眼就漸漸亮起來,嘴角也漾起一絲笑意,人也生動了許多。
擲得一個爛點,眉眼也耷拉下來,幾分惱意地撇著。
衛瓚拿眼覷著,嘴上懶洋洋說:“等回去帶你跟晉桉打,你一定打得過他。”
沈鳶道:“我見他不常跟你們玩。”
衛瓚說:“是沒人帶他玩,他是有名的臭棋簍子。”
沈鳶便笑了,又說:“贏他們有什麽意思。”
抬眸時,眼底幾分躍躍欲試的味道。
嗯,合著就想贏他。
衛瓚有點兒好笑,半晌卻說:“那你可得加把勁兒了,我是昭明堂的雙陸棋狀元。”
沈鳶頭回聽說這麽個可笑名號,卻是唇畔的弧度更大了。
他繼續渾說:“還是六博棋狀元,蹴鞠狀元,投壺第一高手……”
沈鳶沒忍住,到底是笑了起來。這人一笑,院兒裡的樹葉、天上的雲朵都跟著搖。
仿佛依稀還能瞧見那溫柔颯爽的影子,應是他始終未曾見過的那個沈鳶。
隔著一個院兒,知雪那邊煎著藥,又探頭去看玩棋的兩個人,回來坐在爐子邊兒嘀咕:“不是說要審小侯爺的麽?連繩子鎖鏈都準備好了,我費了好大勁兒才帶了來,結果倒是他把公子給帶壞了,學著玩棋打牌了。”
照霜便在邊兒上道:“他守了公子兩天一宿,公子哪好意思真把他捆起來。”
知雪“唉”了一聲。
照霜卻笑了笑,說:“挺好的。”
“公子好久沒玩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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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是精神起來了,那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衛瓚說歇一歇的時候,才發覺已到了晚上了。
沈鳶如今是個病人,吃過了晚飯,又忙忙碌碌藥浴、針灸,折騰了好半天,才讓人扶著回了房間。
那股子癮頭還沒下去,沈鳶又跟衛瓚在床上撐了個小案子,玩了一會兒,人似乎的確精神了許多。
知雪過來叮囑他:“入夜了,公子早些睡。”
這時候沈鳶才發現,自己竟然就這麽玩了一天。
沈鳶說了聲:“好。”
一扭頭,見衛瓚沒出去。
說:“小侯爺怎麽還不走。”
衛瓚挑眉問:“這宅子裡頭攏共就收拾出兩間屋子,你覺得我該睡哪兒?”
沈鳶這才想起來,這宅子不大,地段也荒僻。原本是他幾年前趁著主人急脫手,用父母積蓄買下的一處小院。
只是一直也沒時間收拾出來。
這回更是忙忙碌碌,三個人光顧著伺候病中的他了。
知雪照霜睡一起。
那余下的這間房,他自然只能跟衛瓚一起睡著了。
他倆面面相覷。
卻是衛瓚咳嗽了一聲,說:“咱倆又不是沒睡過。”
他“哦”了一聲,慢吞吞爬上床。
他跟衛瓚,兩個人中間兒隔著一掌寬的距離。
他年幼便見過父親練兵,軍營裡頭睡覺其實也都是人挨著人、人擠著人睡。
沒什麽不對的。
卻又說不出那躁動不安是什麽。
也不知是不是病時睡得太多了,竟然有些睡不著了。
他這般想著,忽然聽見外頭滴滴答答漏了幾聲雨聲,繼而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風聲簌簌瑟瑟,憑生幾分寒意。
他聽見衛瓚輕聲說:“下雨了。”
他“嗯”了一聲。
心裡頭卻犯嘀咕,平日衛瓚總一副睡不醒的懶散模樣,怎的這時候還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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