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客店裡頭已讓他們包了,沒有別人,便越發敞開了玩,吵吵嚷嚷鬧得人頭昏。
沈鳶玩不得那些激烈的,披著件衣裳,在邊兒上慢悠悠跟晉桉打雙陸。
晉桉的確是個臭棋簍子,骰子運也不好,但好在棋品好,不焦不惱,玩一玩就跟沈鳶閑聊雜事。
沈鳶眼神兒卻不自覺往衛瓚那瞟。
衛瓚外袍已脫在腰間,讓人給起哄了,正在那同人掰腕。
上身隻余下薄薄一件夏裳,便顯得身形極好,腰窄肩寬,笑起來時幾分興味盎然,越發顯得脫略形骸。
對面兒的同他面紅耳赤掰了好一陣子,額角都冒了汗了,也沒見掰過他去。
便見衛瓚笑了笑,一發力。
那人手腕便“噗通”一聲砸在桌上。
周圍又是一片唏噓、起哄聲。
唐南星叫得比誰都響,倒比他自己掰贏了還高興,滿場跑,邊跑邊喊:“衛二哥!衛二哥!”
沈鳶看了便有些好笑。
晉桉見沈鳶看熱鬧,便笑著說:“他打小就跟在衛二後頭轉悠——別說他了,我們京裡頭這一波武將子弟,都是跟著衛二轉悠的。”
沈鳶挑了挑眉,道:“我以為你們是到了昭明堂才熟悉的。”
晉桉道:“哪兒啊,早些時候還沒昭明堂呢。”
“那時候京裡文官看不起武將,連帶著文生也瞧不起我們這些人,有什麽事兒都排擠著我們,動不動就喊著武夫粗暴,隻堪驅使。”
沈鳶怔了怔,倒抿了抿嘴唇,輕聲說:“我們那會兒也有這樣文人,見了騎射學武的,便翻著眼皮子罵‘小赤佬’。”
只是他文武兼修,年少時便遇得少些,倒時常有學堂裡先生,勸他讀書為上。
一講起當年那些事兒,晉桉一說便來了勁了,道:“但就衛二最不一樣,靖安侯那時候在北邊守著,他便活脫脫一個混世魔王。”
“賭錢打架,惹是生非不說,脾氣也差得很,真惹急了他上門去掀了你家的房,後來京中那些文生在他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
沈鳶問:“沒人管他?”
晉桉說:“怎麽管,他那人嘴也頗厲害,聖上面前他都能狡辯出幾分道理,衛皇后出嫁前愛他愛得跟眼珠子似的,你說怎麽管。”
“我們那時候也是見他厲害,就跟著他一起為禍四方,一路跟到現在,唐南星仍是張口衛二閉口衛二哥的。”
說著,晉桉竟笑了一聲:“若不是後頭靖安侯實在看不過眼,將他弄去軍營了,只怕現在就是京中天字第一號的大混帳。”
沈鳶有幾分能想出來。
衛瓚腦子是天生的聰明,武藝又好,沒了父親掣肘,再帶著唐南星幾個蝦兵蟹將,可不是混世魔王麽。
沈鳶翹了翹嘴角,半晌說:“現在也是。”
晉桉笑說:“現在已好多了,起碼穩重許多了。”
沈鳶便是眉目微微一閃。
卻聽另一邊兒掰腕已決出勝負來了。
衛瓚慢慢把手收回來,揉了揉肩膀,懶洋洋衝著屋裡的人喊:“到時候了,都回去睡吧,明兒還得騎馬趕路。”
昭明堂的人皆曉得衛瓚說話是個說一不二的脾氣,唉聲歎氣開始收拾東西。
一時之間收棋盤的收棋盤,碼牌的碼牌。
衛瓚又點了幾個人的名姓:“喝酒的別以為我沒瞧見,說了隻許喝二兩,你們喝了多少自己心裡有數。”
“明兒落了腳,我們都不動,就你們幾個喂馬去。”
一群人唉聲歎氣說好。
卻忽得有人笑道:“你倒是別隻管我們,管管沈折春,他坐那兒也喝了二兩多了。”
這般一說,眾人便皆往沈鳶那邊兒瞧。
少年人就這麽回事,一來一回玩過幾次就熟了,已學會禍水東引了。
沈鳶倒是怔了一怔,卻抬眼看他,淡淡道:“嗯,喝了。”
旁邊兒一個兩個的,恨不得將“打起來”三個字刻到臉上去了。
唯恐天下不亂。
衛瓚看著沈鳶。
沈鳶心跳漏了一拍,卻仰著下巴,靜靜看他。
便見那一身驕氣的小侯爺抱胸看了他半晌,卻勾了勾唇角,說:“他又不上馬,你們若也坐車,那就是抱著酒壇子喝我也不管。”
眾人皆拍著桌子大喊他徇私枉法。
沈鳶卻靜靜垂著眸。
他手伸進袖子裡,摸到了一團毛茸茸的小兔子。
捏了又捏。
將那得意的心緒壓了下去。
卻又被劇烈的心跳聲吵亂了耳畔。
分不清眉梢指尖,為何而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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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去侯府的時候,國子學的假日已過得差不多了,剛一回去,便跟著衛瓚去請安。
侯夫人聽聞他們在路上遇見了匪賊,提心吊膽了好些天,總算見著了他倆,一手一個,拉著仔仔細細來回看,見人都是好好兒的,才松了口氣,問沈鳶尋醫求藥的事情。
小病秧子低著頭笑說:“見了大夫,大夫說如今已養得很好了。”
侯夫人哪能聽不出來,這便是沒法兒再治的意思。
輕輕歎了口氣,手在那小病秧子頭頂揉了揉,半晌說:“咱們接著找,這個不行,總有能行的一個。”
“我們家折春這麽好,老天見了都要憐的。”
沈鳶沒出息,一聽這話就低眉垂眼的,倒生出幾分愧疚來:“讓姨母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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