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瓚笑說:“在見金雀衛爭跤,跟著一起玩來著。”
沈鳶道:“這也叫辦差受的傷?”
隔了一會兒,又問:“贏了麽?”
衛瓚便揚了揚下巴:“你幾時見我輸過。”
沈鳶輕輕哼了一聲,道:“顯你能耐。”
衛瓚便在那便笑。
沈鳶打櫥子裡翻出半罐藥來,手沾了一點,対他說:“別動。”
衛瓚見了那藥,便知道是專化瘀止疼的,用了半罐子下去,便奇道:“你平日裡用這藥做什麽?”
沈鳶道:“不是我用的,是給照霜備著的。”
“她平日裡練武,哪有不磕了碰了的,時間久了,就備著了,要用時直接過來用就是了。”
衛瓚這才瞧見,那櫥裡許多瓶瓶罐罐,外敷內用,都是些頂好的傷藥。
這時見沈鳶認認真真用手給他揉開藥膏的模樣,便驀地一頓:“你平日裡……也這麽給她上藥?”
沈鳶卻是瞪了他一眼,幾分惱道:“胡說八道什麽。”
“男女授受不親,平日裡都是避著的。”
衛瓚低低笑了一聲,說:“嗯,咱們親。”
沈鳶惡狠狠在他淤青上擰了一把。
疼得衛瓚倒抽一口涼氣,直呼他心狠手毒。
沈鳶將藥罐一扔,道:“你自己上。”
“別啊,”衛瓚卻是攥住他的手,笑道,“我不說了還不成麽。”
沈鳶有時候實在是恨衛瓚這張嘴,無法無天,毫無顧忌,叫人恨得牙根癢癢。有時候恨不得叫知雪將他毒啞,沒準兒還能可愛些。
衛瓚若無其事說:“照霜的身手比我想的還要好許多,只怕昭明堂那些正經練武的,也不是她的対手。”
沈鳶低著頭不滿道:“照霜也是正經練武的,兵書她也讀,只是在劍術上更有天賦一些。”
衛瓚輕輕“嗯”了一聲。
若非重生一次,他也未必能這樣輕松佔得上風,這樣的本事,沒有十幾年的苦功夫,是下不來的。
衛瓚輕聲說:“怎的,你還真是將照霜當將軍教的?”
沈鳶便微微笑了一笑。
這笑是真心實意的,不加掩飾的,倒仿佛比誇他本人還高興一些似的。
一面幫衛瓚勻開藥膏,一面慢慢說:“照霜就是愛練武罷了,我母親在的時候,最喜歡她,做不做將領的,也全由著她自己的心思。”
“這世間又不是不曾出過女將,照霜也不比誰差了什麽。”
衛瓚有時候覺得,沈鳶是真心把照霜是當做將領在養的。
正是因為傾注了大量的心血,前世照霜的死,才會拔掉了沈鳶的最後一根燈芯。
沈鳶是真心實意盼著照霜能做他做不了的事情,盼著照霜能飛到他飛不上去的地方。
誰知這最後一點隱晦的盼望,還沒來得及綻放出光來,便被連累著,死在了未開花的季節。
衛瓚不知怎的,生出一股子酸澀勁兒來。
藏在那些対前世命運的嗟歎之間。
半晌才輕輕哼了一聲,說:“你対她倒是很好。”
沈鳶淡淡說:“小侯爺要什麽有什麽,自然不必把願望放在別人身上。”
說罷了,似乎覺著自己這話有些酸。
便轉移了話題,隻說些年少時的往事:“我父母當差時,也曾與一些商人合力,在城中設了個庇護之所,收容了許多戰時流離的孩子,照霜知雪都是那裡頭的。”
照霜脾氣是最古怪的一個小姑娘,不愛花兒朵兒的,慣常灰頭土臉地爬牆,來偷偷看他練劍,拿著根樹枝比劃。
沈鳶瞧見她了,卻假裝不知道,時不時就讓師父把教過的劍招再比劃比劃,方便照霜偷師偷全套。
後來有孩子欺負知雪,照霜一個人拿著根樹枝,抽得一群孩子到處跑。
女孩長得比男孩快一些,照霜年紀又大、抽條也早,又高又瘦,話少冷漠,儼然就要成了那院兒裡的小霸王。
讓他母親蕭寶意發現了,便去院裡找她,笑著問:“喜歡學劍?”
照霜便用力點了點頭。
蕭寶意便說:“既然這樣,就跟我回家去吧,到我家裡一起學劍。”
照霜想了半天,甕聲甕氣說:“謝謝夫人,我不去。”
她指著小貓崽似的知雪說:“她個子小,再沒了我,是要受人欺負的。”
蕭寶意想了想,把兩個小姑娘都領回了家,一個學了劍,一個學了醫,時不時便帶去軍營跟著奔波操練,後來又帶回了江南。
蕭寶意最喜歡的就是照霜,時不時便要跟別人說:“等照霜長大了,就是咱們家的家將。”
別人見照霜是個女孩,都當是蕭寶意說的玩笑話。
只是蕭寶意卻是當真了的,甚至把自己的佩劍都給了照霜,一本正經說:“憑什麽不能,這世道女兒單純多重情,倒是男子常負恩。”
“我看照霜比十個男人都忠勇可靠。”
照霜便當真接了劍,蒙了這份恩,再往後,就抱著劍守了一個病秧子許多年。
沈鳶垂眸想了許久,淡淡說:“後來我在沈家住著時,倒覺著母親說的是対的。”
“當年我父母留給我的人不止她們倆,可如今只剩她們兩個。”
“知雪照霜是沒有賣身契的,她們若要走,隨時都能走——可她們卻一路陪我到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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