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渾然不顧。右手執棋,與身前人對弈。
“阿宴,你這身板兒何時這麽差了?”
江知詢,沈無璟京中好友。兩人從小一塊兒長大,堪比親兄弟。
沈無璟手指捏著黑棋打轉,聞言道:“不用。”
沈大看了看院子當中落下的陽光,轉頭回去。
他眸光落在身前人身上:“你去過靖安府?”
“啊,什麽?你說什麽,我聽不見。”江知詢裝傻。
沈無璟將手中的棋子兒一扔,手指點著棋盤,發出噠悶悶的聲響。一聲比一聲沉,攪得江知詢那張與年歲極為不符合的臉皺巴巴的。
“行了行了,我要是不去,你準得餓死。”他將棋子兒撿起,雙手抱臂往後一靠。那張二十歲了看著還十五六的臉垮得不行。
沈無璟想到哥兒那黑乎乎的泥鰍,眉梢揚起。“你怎知道會餓死?”
“哦?那你告訴我,你怎的又不會餓死?”
他眼珠一轉,看沈無璟略帶得意的樣子。猜測道:“我聽沈大一天天地念叨什麽葉公子葉公子的,難不成就是你的依仗?”
他也不等沈無璟答,衝著屋裡吆喝:“沈大!出來玩兒。”
沈無璟:“他忙著呢。”
“又出去了?”江知詢那張娃娃臉上盡是不滿。
“嗯,我陪不了你多久,也得走。”
“哎喲!你是大忙人,你曉得我找了你多少次,這才遇到你這麽一次。”
“江亦遊,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知詢聽他直接帶字了,告饒道:“好好好,不耽擱你,不耽擱你。”
“哼,葉公子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家那葉公子到底是誰?”
沈無璟悶笑:“怎的,那位允許你打探其他不相乾的人了?”
江知詢一副你不懂的樣子。“悄悄的,再說那是不相乾的人嘛?那可關系到我最好的兄弟的終身大事。”
“那你還不早些回家,免得他見不到你又出來找。”
“切!我躲他都還來不及呢。”江知詢像個懶骨頭一趟歪歪扭扭靠在椅子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想趕我走。”
沈無璟:“我現在忙,以後有空的話自會找你。”
“現在我這裡危險,你盡量還是不要過來的好。”沈無璟這話說得懇切。
“你知道的,我不想把你牽扯進來。我跟他的事兒,我自己自會解決。”
江知詢面色一暗,那吊兒郎當的氣質頃刻散去。他聲音微澀:“你……注意安全。”
“嗯。”
言罷,沈無璟收了棋盤。抬頭間,好友已經不在。
沈無璟撚起桌上敗了的杏花,出神地看了一會兒。
起身進屋。從屋中的暗道進去,也不知走了多久。再推開門,就是鎏金奢華,新冒出來的銷魂地。
醉情樓。
樓中布置得極為雅致。樓中的人但凡有看上的,想知道的,只需要付出令那人滿意的東西,自會有“春風一度”的時候。
東西或是金銀財寶,或是人手腿腳。
明暗分界,各不相關。明為醉情樓,暗為重機樓。
沈大:“主子。”
沈無璟:“聽說沈似鈺來了?”
沈似鈺,他那繼母生的兒子。聽名字,就知道他沈無璟跟沈似鈺的區別。一個如寶,一個是草。
沈似鈺跟他年齡相仿,當年他娘還在的時候,那老東西就在外面養了外室。
虧得那古家的女人還是前太子太傅的女兒,也做得出這些事兒。沈無璟眼中冷然,盡數惡心。
“來了,在海棠屋裡。”
“那老東西呢?”
“在樓裡,花娘陪著。”
沈無璟扯了扯嘴角:“讓那倆父子湊一塊兒,好好看看自己的好父親好兒子是個什麽東西。”
“是。”
——
大泉村。
傍晚,葉白柚張羅了一桌還算能請客的菜。再三拉扯,才讓幾個漢子同意留下吃個飯。
薺菜包子,薺菜疙瘩湯,還有一個炒竹筍跟油煎過的鹹菜。
因著葉白柚跟十二兩個哥兒在家,為了避嫌,幾個人乾脆將桌子端著在院子裡吃。
“沒什麽油水,大家將就著吃。”葉白柚將高高的一盆包子端出來放在桌邊,嘴上帶著歉意。
老爺子板著臉掃過在場的人:“這年頭,青黃不接的。有得吃就行,誰還敢嫌棄。”
眾人應和:“就是就是。”
他們一人手上抓上一個包子。輕輕掰開,那薺菜的鮮香混著熱騰騰湯汁兒往外冒。
池塘挖得都累了,誰也沒客氣。
葉白柚跟十二趁著他們吃的時候,單獨繞到院子外去看那一下午沒見到就大變樣的池塘。
“柚哥兒,你看這塘子的深度合不合適,要是淺了我們今兒晚給你弄好。”
出口的是白老爺子,他頭髮半白,揮了一下午的鋤頭,此時看著灰頭土臉的。
葉白柚站在大坑邊拎著衣角往下一跳。不算那還沒填上的淤泥,這坑有他腰高。
葉白柚一雙眼睛彎成月牙,高聲回道:“好著呢。”
“那就好!”漢子們吃著包子,幹了喝點疙瘩湯,沒味兒了弄點鹹菜。風卷殘雲般幾下解決完桌上的飯菜。
這會兒天色不早,也不好多呆。他們吃完飯衝著葉白柚打了招呼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