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除了有病的葉白柚,留下來的只有他這麽一個年輕人。
葉白柚迅速盛了碗水塞進少年手中:“給,水,拿回去喂給他。”
小孩走了,葉白柚想了想轉身進了青壯年的屋子。
果然,床頭的水沒了,但泥鰍還有。
葉白柚匆匆解釋了幾句端著就跑。
半響,床上的人動了。
沈無璟望著天,眼睫低垂。雙手緩緩捂住腹部。“說好的,我的呢?”
聲音極淺,微不可聞。
除了還沒曬好的泥鰍乾,家裡能吃的就是那烤好的五條給沈無璟的泥鰍。既然他現在不吃,那就先解個急,回來後再還給他。
等跑到小孩家裡的時候,他已經把水喂了老人一半。剩下的,說什麽老人都不喝。
小孩急得直冒淚花。
“爺爺,您再喝點吧。”
“再喝點吧!”小孩直接往地上一跪,膝蓋磕在地上的響聲聽得耳朵發麻。
葉白柚看了下老人的臉色,輕歎口氣。
“你喝,然後給你爺爺喂一點泥鰍肉。”
“沒吃的,這樣下去也不行。”
李登科眼睛轉動,像一個提線木偶。他打量著葉白柚。
葉白柚坦坦蕩蕩。
都是熟悉的人,他變了,很容易能察覺出來。
古代人多迷信,放在以前沒準還要燒了他。
“坐。”李登科這才接過孫子給的肉,緩緩點了點一邊的矮凳子。
葉白柚坐下,等著老爺子吃完。
五條吃了兩條,剩下的就閉口不吃。
李長安看著碗裡的咽了咽口水,安安靜靜端著碗待在一邊。
“長安你吃。”李登科聲音乾啞。
“阿爺,留著阿爺下次吃。”李長安目光堅定。
老人重重歎了一口氣。
“柚哥兒啊,有什麽事?”
葉白柚也不拐彎抹角。“我想問問北上的事兒。”
當初,村裡人陸陸續續走的時候,都要來問過李登科。因為老爺子是童生,是出過村子裡的人。知道的自然會多些。
所以往北走,走去哪兒?能多知道一點,能多一點。
“你也要北上啊。”老爺子有氣無力,掀開眼皮兒都是緩緩的。
葉白柚也沒有隱瞞,他苦笑:“嗯。大泉村不下雨,山裡也越來越乾。長此以往,沒人活得下去。”
老爺子聽著這話心中悲愴,渾濁的眼珠顫動得厲害:“對啊,沒人活得下去。”
經他手的老夥計,都有好多個到土裡睡覺去了。
“可咱們這大旱,北邊卻是水澇你可知?”
“不知。”葉白柚道。
“要往北,那就去靖安府前面的中明府看看吧。”老爺子說一句話要停很久,他看著葉白柚的眸光不明。
“中明府,就在京都邊。依山傍水,不行還有海。往後若是要是種莊稼,也比我們這裡好不少。”
“要是過不下去,那裡商戶也多,跟著商隊走也算有另一個出路。”
老爺子越說聲音越小,全身的力氣仿佛連眼皮都支撐不住。
葉白柚給李長安使了個眼色,讓他把泥鰍繼續喂一點。然後道:“北上我還沒想好,但若是半個月後依舊如此,那我會走。”
“嗯。”
“如若那時,可否帶著我的孫子一起?”擔心葉白柚不願,他說話力氣多了些,“你一個哥兒,路上指定會不便的。”
知道葉白柚想說什麽,他眼中有了幾分疲累的笑意。
李登科對自己的生死他早已經看淡了。活了這麽大的年紀,也足夠了。
他緩緩道:“這世道,亂啊……柚哥兒還是考慮清楚吧。”
葉白柚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又斂了眉思忖:
“知道了,謝謝。”
“該是我謝謝你的。”老人家擺手,落在半空中猶如飄零的枯樹葉。“不過不認識的男人還是不要往家裡帶。”
葉白柚知道他說的誰,他輕笑搖頭:“不會。”
那男人要是想害他,那就同歸於盡。
——
日子按部就班,第十天的時候,床上的人借著每天一碗水五條泥鰍竟然也能慢慢起得來床了。
葉白柚站在屋簷下,眯眼看著滿天的星辰。
明兒又是一個豔陽天。
山上已經被他地毯式搜了個遍。山藥,泥鰍乾已經存得差不多了。只等著選個時間,直接離開。
走的這一天。
是葉白柚過來的第二十天。身體每天吃個六七分飽,相比之前在地上爬的那股勁兒,現在也養著能走些路了。
他將所有東西打包好,天還沒亮。
葉白柚拉開了門。
可出門前,想到躺在床上的人。葉白柚腳一頓。
他歎了口氣,拿著乾淨的帕子沾了一點點水到了他的屋子裡。
這幾天,男人在沉睡。
也不知道是不是毒素已經深入骨髓。
背簍放下,輕輕推開門。乾淨的白綿帕覆蓋在掌心。借著微光,葉白柚給人輕輕擦拭,先是臉,接著是手,然後是腳……
沈無璟睫羽顫動,被折騰得醒了。
他低低一聲:“你淨面呢?”
“哎呀我去!”
嚇了一跳,葉白柚巴掌打在他腿上:“睡好,閉眼!”
半個月,兩人有那麽一點點熟悉了。葉白柚給他做個死前收拾,也算是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