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從一個窗戶躍入另一個窗戶。可睡了一天的沈無璟現在沒有絲毫睡意。
而另一邊,茅屋的燈光驟然吹滅。葉白柚翻了幾個身,呼吸綿長。
夜裡燥熱,耐不住的鳴蟬也會叫幾聲。與此之間,還伴隨著蛙叫、蟲鳴與一聲不知為何的鳥鳴……
幾晚之中,總會如此。
——
又過了小半個月。若不是每日葉白柚往山裡走,家中的存糧早已告捷。
勉強維持著每日半飽的狀態過著,眼看到了八月末。
一日清晨。
田間小路上,葉白柚踩著荒草碎末快步走著。等了這麽些天,看到山間的霧氣越來越大了。
葉白柚本以為會等來下雨,但那霧像捉弄著玩兒似的,就是飄不過來。
等雨的心思也就淡了。
“咚!咚!咚!”
忽然,山腳下的官道上傳來震耳欲聾的銅鑼聲。葉白柚飛快邁上平坦開闊的石台細看。
“那是什麽?”
“縣衙的皂隸。”長安踮著腳尖,支棱著脖子。
長安以前會跟著自家阿爺去縣裡辦事。見的次數多了,自然也一眼認了出來。
隔著樹,穿著黑色衣服的人看不完整。但仔細瞧著,後頭還跟著什麽東西。
“他們來幹什麽?”
照著縣衙的那個德行,總不能是來征老百姓的糧食吧?
亦或者,因為上次爬了縣衙的牆?
再者……家裡那人?
隔著些樹林子,葉白柚看不清他們到底是想幹什麽。但是敲鑼打鼓的樣子肯定不是來抓人的。
“葉哥哥,要回去看看嗎?”
那些人走的方向,是往村子裡的。
而村子裡只有些行動不便的老人,唯一的年輕人也就是葉哥哥家的,可惜還是個躺床上起來不來的。
他有些擔心。
“走,回去。”葉白柚捏緊肩上的背簍繩子轉身。
於是,才剛上了山的兩人又急著奔回村子裡。
兩人到村子裡時,全村的老人小孩都被叫到了裡正家的房子。
“不是說還有兩個人,人呢?”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籬笆裡面的人聲。葉白柚腳下一滯,不知道該進還是該躲著。
“那兒呢,回來了。”李登科衝著葉白柚招手,臉上還帶著對眼前人的恭敬。
葉白柚背著背簍進去,身邊是李長安。而院子當中,因著還未出太陽。白關山、李二、王榮昌和其夫郎王桐月倆,幾個都在。
老爺子們坐著或靠在躺椅上,小孩就站在幾個老爺子的身邊,等人清點完人數。
“總共是十人,八戶。”三個小孩各是各家的,算為三戶。
葉白柚被叫著站在老爺子的身後,他看著皂隸在書上用毛筆寫了幾筆,然後手往後一招。
“按照咱們縣太爺的吩咐,一戶一旬可來縣衙領一鬥米。若來不了的,可由同村人代為取之。”
“縣太爺仁慈,這次先譴我們送來一旬的,剩余的你們今後自尋去取。”
米是從糧車上取下來的,糧車用木板搭成。前面套著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馬兒,毛光水華,膘肥體壯的。
“謝謝縣太爺!”
“謝謝縣太爺!”葉白柚跟著彎腰。
拿了東西接了糧食,皂隸的活兒算完了。人還要去往下一個村落。趕著日出,很快離開。
葉白柚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自己的那一份。
也是粟米,手往裡一伸,抓一把起來。粟米的清香立馬衝入鼻尖。
都是新的,沒有霉味兒。
葉白柚狐疑。
難道是縣太爺轉性了?
“能吃嗎?”幾個老爺子看向李登科,小孩也雙眼放光地圍住了他們跟前的糧食。
“能吃。朝廷的欽差大臣到了,咱們今後有糧食吃了!”李登科熱淚盈眶,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兒忍得嘴唇發顫。
“一旬一鬥,夠了,夠了。”李登科催促著,“快回去煮了吃,以後就松快了。”
這半個月以來,上次帶回來的糧食這麽多人一分,即便是再省著,也已經見了底兒。
就在大泉村的人在感慨總算等來了朝廷的賑災糧之時。整個南山縣,以縣衙為中心,周邊的村落被不同的皂隸帶去了可以取糧的消息。
斷了快三年的糧,終於能再次吃飽了。
葉白柚將自家的米袋子搬回家倒進米缸,嘩啦的脆聲持續不斷,糧食將空了已久的米缸裝了個半滿。
他拍拍手,眉間飛揚。
“可以,總算是等來了。”
只要有足夠的吃的,那麽他以後去山裡就不用擔心找的草是不是夠吃,也不用擔心吃的草能不能吃。
屋子裡叮鈴哐啷的,要不是聽腳步聲還算熟悉,沈無璟還以為是進賊了。
上半身恢復了知覺,他撐著坐起。
臥房的門是開著的,一眼能看到斜對面的籬笆圍欄。斑駁的,紅色的泥土摻雜著稻草碎末。坑坑窪窪的,外層已經泛白。
門外腳步聲越來越近,緊接著,門口的光被擋了一半去。
沈無璟眼中疑惑微閃:“這麽快就回來了?”
葉白柚風風火火邁著大步子,坐在床沿邊的凳子上。“沒去。”
“咱後面有糧食吃了,你猜猜是怎麽著?”
“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