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劍出之時,沈重光下意識地又偏了幾分,只是擦過了那位弟子的脖頸,並未令他真正地受傷。
他不在意這些人如何想他,卻害怕從葉修寒眼中看到震驚和抗拒。
沈重光抿唇。
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麽了,心中總有一股執念,想讓葉修寒看到自己真正的面目。卻又猶豫著百般遮掩。
沈重光清楚,既然他已經重生了,便該裝作不知道過往的一切,做個好人陪著葉修寒才是最好的。
可世間有入魔,卻無入道。正如潑墨入水,渾濁怎能變回清澈?
又或是,他該乾脆利落地告訴葉修寒,自己就是個狠毒無情的魔頭,然後和葉修寒分道揚鑣,回自己的魔域去。
但只有想到和葉修寒決裂,沈重光的心就墜到了深淵。
沈重光垂眸,第一次認清了自己的卑劣。
他根本就是想要去求另一種萬分之一的可能。
那就是葉修寒,即便知道他真正的面目,也會留在他的身邊。
“我終於悟到了!”一個聲音驟然響起,打碎了沉寂。
開口的正是先前被沈重光刺破脖頸的那位弟子。
此刻,他神采奕奕,快步衝到沈重光的面前,滿臉的感激之色。
“沈道友,多謝你點醒了我。方才你一定是看了我和葉道友的對戰,窺見了我劍意中的膽怯。這才用一道劍氣,讓我體悟到生死一線的孤勇。”
其余幾個弟子先是愣住了,接著也紛紛露出了了然之色。
他們還正奇怪,為何沈道友一直不加入戰局,卻忽然憑空刺出了一劍。
原來,他一直在默默地看著清水劍派弟子與葉修寒的對戰,甚至不惜親自出手,幫助他們參悟劍道。
生死一線麽……幾個弟子低頭沉思,也覺得自己悟到了什麽。
千年之後正道昌隆,魔道式微,弟子之間的打鬥也多是點到為止的切磋。如此用劍,總是留有退路,缺了一些凌厲和無畏。
他們目光灼灼地看向沈重光問道:“沈道友,你能也刺我一下嗎?”
“我想……”
“我也……”
沈重光:“……”
他搖頭道:“此劍需出其不意。”
幾個弟子雖然心中失望,卻也知道沈重光說的是對的。總歸也不急在這一時,日後總有機會體會何為生死一線。
沉思片刻後,這些清水劍派弟子都掏出了花種,平分給葉修寒和沈重光。
沈重光沒多想,就把花種給了葉修寒。
江雨凝看到這一幕依舊面色如常,沒有如先前一般忍不住露出笑意。
沈重光應該和其他清水劍派弟子一樣,不稀罕花種,所以才隨手給葉修寒吧。
江雨凝微微歎氣。
方才葉修寒與清水劍派弟子切磋劍技之時,別人都緊緊盯著兩人瞬息萬變的劍術,只要她注意到了沈重光。
沈重光一直站在葉修寒身後,凝視著對方。
江雨凝的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些臆想來。
比如,只要有葉修寒在的地方,沈重光的目光便會長久落在他的身上,再也顧不上其他人。
可之後證明這確實只是她的臆想。
沈重光分明和她的師兄弟們一樣,眼中只有劍道。他根本不是在看葉修寒,而是在看葉修寒和清水劍派弟子的對戰,尋找他們兩人的劍術有何破綻。
江雨凝悄悄拉過了身側的師姐,低聲說道:“他們兩個心中都只有劍道,有些故事我們自己想想就好,千萬別當真了。”
那師姐點頭:“師妹你真是多慮了。在我眼中他們就跟石獅子一樣,怎麽也不能真有點什麽吧?”
江雨凝仍不放心,又點開傳信玉符,切入了那個只有幾百人的陣法。
她慢慢地說了今日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先說自己是如何誤會沈重光在凝視葉修寒的,然後說道沈重光其實只是在看他們劍術中的破綻。
最後她叮囑眾人,千萬要把一切都當做石獅子,別投入太多的真心。
做完這一切,江雨凝才心思稍安。
他們這些弟子,雖說偶爾喜歡臆想些愛情故事,可故事主角大多是死物。
比如什麽石獅子啦,宗門內的兩本功法啦。
因為大家都清楚,只有這些才是永恆不變的,是故事賦予它們生命,想怎麽寫就怎麽寫。
可沈重光和葉修寒是活生生的兩個人,未來的一切都充滿著變數,或許會和弟子們想象出的故事大相徑庭。
若是放縱這些弟子投入一顆真心,未來得知一切都是假的,這不比親自受愛情的苦還難受麽?
就在江雨凝沉思之時,天空中忽然飄起了大雪,很快就將天地遮成了一片素白。
觀花大會為了增加歷練難度,時常會有氣象變幻。只是這一次他們很不幸,遇上了最可怕的暴雪。
千年以前的雪和如今可不同,裡面蘊藏著極為可怕的冰寒之氣,甚至能凍住修士體內的靈氣。
江雨凝立刻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件鬥篷,緊緊裹住,這才覺得好受了一些。
“這雪太大了,先找個地方避一避吧。”不知是誰開的口,眾人都紛紛應和。
一行人在雪地急行,不久就找到一處狹小的山洞。他們席地坐下,焚燒靈石取暖。
葉修寒忽然感受到,自己的儲物袋中傳來了一點微小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