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麽知道?答案是學校辦公間那扇把薔薇花關在窗外的窗,是婚宴上對周蔓蔓“月季花味”香水的嫌棄,李越泊並沒有回答,他偶爾也會擔心自己凝視太過嚇到他。
葉躍並不是很在意答案,反正李越泊想知道的事他總有辦法知道,他撇了撇嘴:“月季。”
李越泊繼續哄:“乖,勞駕李越泊的躍躍再回答具體點,討厭月季的花還是氣味還是根莖枝葉?”
葉躍皺了皺鼻子:“都討厭。”
李越泊親了親他:“好,接下來都照這個標準來。我們先說植物,還有哪些討厭的?”
……
兩個人嘰裡咕嚕說了半天,手機裡的錄音條變得好長好長後,李越泊終於結束了這個遊戲。
葉躍看著李越泊把錄音保存好,“躍躍也要一份。”他說。
問答遊戲玩著玩著葉躍學會了反問,雖然李越泊的答案跟他平日的習慣沒有什麽差別,但葉躍莫名的就是想要一份這個錄音。
他要偷偷存起來,等李越泊拋棄他後,他要帶著這個走。
“好。”李越泊答應。
·
窗外雨聲繼續,葉躍起身要從李越泊身上下來,但李越泊掐著他的腰把他又往身上提了提。
“嗯?”葉躍疑惑。
李越泊抱著人,沉吟了一下,完全以一副哄人的語氣挖起了今日另一個要探尋的謎題。
“兩歲時李越泊的躍躍見過心裡醫生,但李越泊認為躍躍不是生病,躍躍能告訴他的李越泊到底是怎麽了嗎?”
他用的全是委婉的第三人稱,語氣也溫柔無比,但葉躍仍舊抖了一下,李越泊把他抱緊,在他臉上印上一長串的親吻。
葉躍在他的親吻中回神,微微偏了偏頭,李越泊在他耳邊低聲喊:“躍躍。”
葉躍沒有答應。
他沒有想過李越泊會在十六年後對他刨根究底。
他覺得李越泊真的很討厭,如果李越泊一開始就問這個問題,“躍躍”肯定會糊弄過去,但在認真回答了幾百個喜好問題之後,在看李越泊如此認真對待“躍躍”的喜好之後,葉躍不想糊弄也不想對他撒謊。
更討厭的是李越泊一下一下輕撫著“躍躍”的背,語氣比剛才還要溫柔:“不想說也可以,但如果有一點願意,躍躍都告訴他的李越泊好不好?”
他的葉躍是答應了他會交付真實的自己,但從出生起,葉躍表現出來的唯一的真實自己就是過分的乖覺,葉媽媽認為這種過分的乖覺是病,但李越泊判斷為馴養——他的葉躍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被人馴養成了這副過分乖覺的模樣。
十二歲那年的夏風已經被拔除,李越泊現在要拔除的是被無形之手控制的他的葉躍身上的木偶提線。
第15章
葉躍給李越泊講了一個夢,一個他出生起就記得的夢。
夢裡的葉躍是個孤兒,被人扔在了孤兒院。他那時候太小,沒有被棄養的記憶,只是知道有這麽回事。
孤兒院在山裡,有院長奶奶,有幾個小夥伴,有一條狗,還有一顆月季樹。
有一天孤兒院來了一對年輕的夫婦,葉躍和小夥伴們排排站在月季樹下,年輕女人伸手微微一指,葉躍就被院長奶奶牽了出來,月季樹下院長奶奶摸著葉躍的頭,“躍躍有家了,要乖啊。”
他乖的。
再然後就是葉躍聽得他“媽媽”的一聲驚呼——“老公,我有了!”。
他們是要再把葉躍送回孤兒院的,但院長奶奶不在了,孤兒院也沒了,又找不到其他領養人,隻得暫時把他留下。
葉躍不知道哪天就會被趕出去,只能更乖。
他記得是一天中午,他阿姨讓他看著洗衣機,對,他改叫阿姨了。
他們家是那種半自動的洗衣機,洗到一半要把衣服拿出來放水再洗。時間到了,葉躍打開蓋子的時候不知怎麽的那蓋子就壞了,他有些怯怯地喊了他阿姨。
他阿姨忙著帶弟弟沒過來,他叔叔過來了。
他叔叔一過來看到洗衣機就劈頭蓋臉朝他打了下來,邊打邊罵“喪門星敗家子沒人要的小雜種滾回你孤兒院去”一類,葉躍只知道哭,他挨打倒是習慣了,但是那天他叔叔打了他好一頓後又找了個包出來把他衣服一股腦兒裝了進去,然後一手提著他一手提著包要送他回孤兒院。
從家門口到大馬路,路不長,但僅僅是這幾步路,葉躍渾身就跟水濕透了一樣,他哭得渾身打顫,只知道抱著他叔叔的腿說不要趕他走。
怎麽結束的葉躍忘了,好像是鄰居家有人聽不下去站出來幫了他,夢裡他太小,夢也過去這麽久,他隻記得這些了。
他老早就學會了看養父母臉色,只是那次過後,他連旁人臉色都會看了,乖得很。
可注定要被拋棄的人,再會看人臉色、再乖、再怎麽努力都是沒用的,會被拋棄的始終會被拋棄。
葉躍的漫畫以他弟弟的名義發表了,他可以稍稍安穩地留在那個家。
但他注定是個要被拋棄的人,他生病了。
醫生說他基因不好,天生的,可能這就是他當初被人遺棄的原因吧。
他一心渴求的家人讓他抓緊時間趕緊多畫了好些畫,然後在他拿不動筆的那刻,把他送回了已經荒廢了的孤兒院。
記憶已經模糊不清,葉躍隻記得十七歲的雨夜,山坳,雷聲,閃電,還有雨打下的月季花蓋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