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戈可不一樣了,他在看人臉色上是一把好手,但論起逗悶子的事兒,他心眼兒就跟不上,一開始只是站在皇上身後,眼觀鼻、鼻觀口的伺候著。
直到聽白晝像是喝多了,口若懸河,笑道:“說句誅九族的話,若論能耐,如今……金殿上的主兒,給……我提鞋都不夠格。”
布戈終於一口氣沒上來,讓自己唾沫星子嗆得直咳嗽。
被遠寧王踢了一腳,也知道失態了,忙又站好,裝作什麽都沒聽見。
倒是無形中把戲做得更像了。
這樣一鬧,白晝可來勁兒了,一雙眼睛飛著看向遠寧王,道:“青嵐……你說,我……我說錯了嗎?你都跟了我這麽久了,我日子苦,心裡苦,你會不知道?”
也不知他想到什麽情濃起來,還是喝多了酒,眼周暈出一圈淡淡的緋紅,瞬間多了幾分可憐。
遠寧王看得一愣。
白晝低歎一聲,端起眼前何方剛給他滿上的酒,一飲而盡。
他叫王爺青嵐,顯然是在示意自己沒喝醉。
王爺收斂心思,拿過他手中的酒杯,也歎了口氣,一派哄醉鬼的語氣,道:“是了是了,我每日都看在眼裡,但你不能再喝了,如今咱們見了何大人,終會雲開月明的。”
這句話說完,何方臉上不屑一閃而過,低低嘟囔一句:“那老頭子太古板,”接著繼續應承白晝,“陸水城是白公子的福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像是真的有點上頭了,大著舌頭拉住白晝的手,“白公子不必憂慮,過幾天我帶你見個人,他才是能讓你宏圖大展的貴人。”
白晝眼神有些失焦,迷糊了半天,才定定的看了何方片刻,突然回手,抄起遠寧王的酒杯,也不管酒杯王爺已經用過,就在何方的杯子上碰過,仰頭幹了杯裡的酒。
而後重重的攬過何方肩膀,把他往懷裡帶過來,醉笑了幾聲,才道:“相見恨晚,當浮……一大白!”
遠寧王聽他說話全無破綻,知道他沒醉,可看他這醉玉頹山的模樣,突然覺得腦殼疼,隻想趕快把他弄回去休息。
至少別在何方面前折騰了。
何方被白晝猛拉一把,幾乎撞進他懷裡,身形還沒穩住,就見白公子身邊這位葉先生,扶住自家公子,似有似無的把白晝的手從何方肩頭上拉開,正色道:“我家公子不勝酒力,他身子不好,今日葉某先帶公子回了,咱們來日方長。”
何方頗有些意猶未盡的神色,但見對方去意堅決,做一派了然之色,道:“小可理會得,不必勞頓,這裡就有客房,幾位歇下就是了,明知公子體弱,還情不自禁跟他喝了這麽多酒,是我不對。”
遠寧王正有些遲疑,白晝卻突然抽冷子竄起來,右手一舉老高,歡呼道:“不回家!哈哈哈!”
結果許是起得猛,剛竄起來腳下就拌蒜,又跌坐回椅子上,王爺忙不迭扶他,他順勢一倒,倚在王爺懷裡。
眯了眯眼睛,像酒勁兒上來,下一刻就能睡著了。
當日江都夜遊,王爺已經被皇上半醉著鬧過一回,那一次,他也沒醉,卻招搖過市,其實如今想來,八成是他心知有人暗中盯梢,做給他人看的,如今……顯然又是做給何方看。
怎麽辦……
配合唄。
王爺隻得架起皇上一條手臂,另一隻手掏在他肋下把他架起來,向何方無奈笑道:“如此,叨擾了。”
何方對白晝的重視可見一斑,給幾人安排的房間極好,將幾人送到廂房,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
聽著他散亂的腳步聲漸遠,本來爛泥一攤斜倚在床沿上的白晝,終於深呼吸一口,坐直了身子,布戈見他主子前一刻還目光渙散,後一刻就醒酒了,驚惶之後才恍然大悟,嘟囔道:“裝得可真像。”
遠寧王無奈笑笑,問道:“終歸沒少喝,難受嗎?”
白晝搖搖頭,道:“酒是好酒,酒伴兒不怎麽樣。”
王爺看他還有心思開玩笑,說話也清楚極了,放下心來,低聲道:“為何要鬧這一出?”
白晝低聲答:“何方像是看中了我說都城裡有相熟的紈絝,我越是不得志,他越是有機可乘。”
他話剛說完,就聽見一陣叩門的聲響,一個清甜的姑娘聲音:“白公子安歇了嗎?”
白晝向布戈使個眼色,布戈把門打開,見來人正是剛才撫琴的姑娘,她已經換過一身衣裳,較剛才隨適許多,卸下濃妝,恬淡可人。見是布戈來開門,便行禮道:“我家公子不放心白公子,特讓小女子來幫忙照顧。白公子歇下了嗎?”
話說得含蓄,內裡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布戈不知道自己主子的意思,也不敢貿然吱聲,隻得往屋裡瞄,就見剛才還坐在床邊和王爺敘話的那主兒,這會兒已經徹底躺倒在床上,哼哼唧唧,一副醉鬼睡不踏實的模樣。
布戈側身的功夫,姑娘跟著進了屋子,笑道:“照顧醉酒的人,小女子理會得,二位放心吧。”說著,就往床邊去。
這場面沒了禦前太監的光環加身,布戈倒還真的遲疑起來,一時想不出來怎麽把她請出去,隻得在後面叫:“姑娘且慢!”一面在後面追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