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即便是冷淡,也只是把他支開,當面興師問罪,甩臉子就走,頭一次。
但剛才文煦在場,他不知王爺對他和陳星寧的計劃知道多少,萬一說了什麽不該說的,功虧一簣。
想來想去,不如起身離開,有些話交給陳星寧去跟文煦說,倒更容易些。剛才他輕捏陳星寧肩膀一下,陳星寧緊跟著微一聳肩,想來他是明白自己的意思。
要說遠寧王為何會來,他自從知道了皇上就是白晝,對他可比從前上心千萬倍,眼看蛇毒剛解,就接到兩封密信,雖然不知道他具體要怎麽做,但猜也能猜個大概。
咳。
白晝要鬧便鬧吧。
從前他年紀輕輕,就把企業裡的刺兒頭捏的一愣一愣的,如今更不用說是看過小說的了……
只是擔心他的身體。
對於白晝,他不能再接受自己絲毫的大意。
於是白晝離了王府,他便讓玉人和府上另一個功夫不錯的侍衛跟著,一路暗中護送他回了皇宮。也虧得玉人心眼兒多,見皇上回宮不走正門,走得是每日往宮裡送水送菜的門,便猜到他可能一會兒還要離開,這是不願意招人眼。
便在門口等著。
果不其然,沒多大一會兒功夫,就看見馬車又出了宮。二人暗中跟著,到了城南小院,才讓同伴去回稟了王爺。
按理說,身為皇上,行蹤不僅被一個王爺探查,這王爺還公然逆旨,禁足期間出府“吃醋”,該是非常生氣——為君上者,再如何寵一個臣子,臣子都該有自己的分寸。
即便不是真生氣,也得做做樣子。
但剛才遠寧王跟著蹭上他的車,看出他喝了酒,什麽都沒說,就先拉過他手腕把脈的模樣,觸動了白晝心底裡最柔軟的一塊地方。
猶如曾經簡嵐鳶硬要陪他去那些商業應酬,見他微醺時拉著他走的模樣一般無二。
於是只在車裡悶不吭聲的不說話,心思走得多了,心口確實又有些隱隱的悶痛,不禁暗罵,老子這是中了情花毒嗎,還想不得簡嵐鳶了。
遠寧王在一旁偷眼端詳,見他脖子上白皙一片,那一急怒攻心就顯出的雕紋沒有動靜,臉色卻非常不善,脈象也有一絲散亂。知道他即便不是真生氣,多少也是走了心的,道:“我來是給送個應急的東西。”說著,從懷裡摸出一個白玉小瓶。
小瓶被遞過來的時候,就帶過一股藥香,隱隱約約。
再看瓶子,做工精致,半邊鏤空,半邊是光面的,鏤空的瓶身一邊,填了香丸,白晝湊到鼻子邊,香味正是散發至這裡,隻一聞就心神安寧許多。
他抬眼看王爺,遠寧王向他淡淡笑了,用大指一頂,瓶口的繃簧彈開蓋子,瓶身傾斜,光滑一面的瓶肚裡,滾出些小藥丸,滾圓的米粒大小。
遠寧王撚起一粒遞到白晝嘴邊,道:“你若是再心口疼,就服一粒。”
嗯……白晝了然——
速效救心丸。
心裡這麽想,臉上依舊不動聲色。
遠寧王見他這模樣,直接把藥丸送進他嘴裡,接著扯開拴在瓶口的掛繩,把小瓶子掛在皇上脖子上,瓶身在掌心焐了片刻,微一勾他衣領,順進他衣服裡了。
而後,全不提剛才闖了城南小院兒那一茬兒,拍拍車門,道,“先回府。”
車……雖然是皇上的車,駕車的布戈,也是皇上的人,可布戈從心底裡覺得,王爺是真對皇上好,於是王爺說什麽,他自然聽什麽。
白晝被王爺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鬧得有點打蔫兒,這人不僅連句認錯都沒有,還這麽反客為主……
是不是吃準了自己不能拿他怎麽樣?
王府裡,遠寧王引著白晝到了一間布置得極像丹廬的房間,進門就招呼他坐下,向身邊的小廝吩咐兩句。
片刻,一人進了門,正是南墨西堤被王爺撿回一條命的千祿。
他手裡提了一隻提籠,籠子裡盤著一條小蛇,通體金燦燦的,一雙紅寶石一樣的眼睛,像是能流露出情緒,恍惚覺得它比其它的蛇溫順許多。
千祿見禮,白晝不明所以的看向遠寧王。
王爺道:“你演示給陛下看看。”
隧而,千祿從懷裡摸出一個陶燒的樂器,不是塤也不像陶笛,饒是白晝精通簫律,也看不出這樂器的名堂。
千祿的直腸子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陛下,您不認得這東西,不必自愧,這是門派秘傳,外人是不會識得的。”
白晝的嘴角頓時抽了抽。
再說千祿,身世也算是傳奇。
他自小被家裡人賣了,輾轉到一個馬戲班主手裡。班主見他極通動物靈性,收他做了入門弟子,對他傾囊相授,頗有將班子交給他的意味,這是千祿記憶裡最開心的時光。
可惜好景不長,班主並非是個跑江湖的普通賣藝人,他突然遭仇家追殺,一夜之間馬戲班子盡數喪命,千祿因為到臨鎮置辦下一場表演的器具,才躲過一劫。
但這樣一來,當年只有十來歲的千祿又變回孤身一人。鬱憤滿懷,四下探查班主和仇家的過往,收效甚微,遭遇諸多坎坷。
風霜挫折打磨了少年人的銳氣心性,最終他陰差陽錯入宮當了小太監,便也就認了命,起碼能吃飽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