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寒回答:“她過得頗美滿,不必再有憂慮。”說著,三言兩語道來。
原來在平日相處間,做丈夫的原本就對妻子的來歷有所猜測。可妻子表現得天衣無縫,他便也覺得是自己想多。誰能想到,生產的時候妻子會有狀況?梅映寒在村中的時候,聽到最多的話,就是丈夫的懊惱:“假若我當時不讓那婆子過來,哪還會有這等風波!”
至於與妻子分開的念頭,那是半分都沒有。用男人的話說,與妻子真正相處的人是自己,他難道不知道慧娘是什麽品性嗎?也別說他自己了,就連村子裡其他人,提起女郎,都是交口稱讚。梅映寒最先過去的時候,村中其他人還幫忙隱瞞一家三口住在何處。
而在他們從那個村子走前,觀瀾給了女郎一味藥。她與孩子吃了,以後就能徹底遮掩身份。再有,那接生婆子的記憶,還有周遭村子的風言風語,也消失了。
白爭流這才安心。同時暗暗咂舌,“接生婆子的記憶”?觀前輩是如何做到的?
他想不透。不過,早在七年前,白爭流就知曉觀瀾實力強大。而在這人妖並存,仙草並毒植爭輝的世界,能有此類效用的東西,好像也不值得意外。
白爭流開解完自己,也就不再往下想去了。他轉而投入到接下來行動的部署之中,而在諸人的潛心謀劃之下,整個行動果然順利進行。
雖然事後想想,白爭流總覺得當時其實有很多危機。只是所謂危機並未來得及造成什麽影響,就被扼殺在萌芽中。
難道這也是觀前輩、越前輩的功勞?白爭流還想探究。不過這時候,兩位前輩已經告辭離去,再度不見蹤跡了。
看著他們留下的傷藥,更多靈幻花粉,甚至還有一部功法,白爭流喟歎:“當初也是這樣。他們點明如何處置桃花潭周遭毒花,隨後就沒了蹤影。”
梅映寒隨口說:“倒像是天上的神仙,見不得人間的劫難,於是出手相助。”
原先是很尋常的一句話,可白爭流聽著,心頭微微一動。
他看著手中那套過往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偏偏把一套修煉法門講得極為詳細的功法,莫名有了嘗試的衝動。
白爭流自言自語:“興許真的是這樣呢。”
……
……
眼見了小妖們的慘狀,一群原本就有“妖也不一定傷人”理念的江湖人震怒。聽風聽雨樓成了真正的風雨飄搖,光是處理這攤亂子,就耗費了白、梅兩人許多工夫。
值得欣慰的是,這件事後,“人妖之間,都有好壞”的認知逐漸往外傳播。等他們處理完遺留問題,聽風聽雨樓裡換了一撥人做事時,再去江湖上,百姓之間的說法已經成了:“是,夜路上好心救下的孤兒寡母,可能是想要進村子吃人的大蟲。但是,不也可能是來踩點的山匪嗎?”
“多加謹慎總是對的。可要提防的,原本就是行惡者。”
“妖能傷人,也能救人。人能傷人,也能救人……說到底,沒什麽不一樣。”
再過兩年,官府又找上門,要和聽風聽雨樓合作了。
這一次,他們的要求是:百姓有戶籍,妖是不是也得有?天下之大,不都歸天子管轄。從這個角度來說,無論是人是妖,都是皇帝的子民。嗯,都要上稅!
白爭流:“……”這就留給聽風聽雨樓現在的樓主、梅映寒的師叔去扯皮吧。不過話說回來,是不是很久都沒有聽到傅銘的消息了?
這是一個很短暫的念頭,短到在看到梅映寒的一瞬間,白爭流就將其放下。
他不在意傅銘的事,方才所想,也不過是出於一個江湖人對過往聲名鵲起之人,如今卻再無名聲的疑惑。可說到底,那都是無他無關的人。最重要的,還是眼前行色匆匆,明顯有所憂慮的情郎。
白爭流迎上前去,問梅映寒:“發生什麽了?”
梅映寒說:“是孫盟主的來信。”
白爭流心頭“咯噔”一下。他還沒忘,孫盟主上次信後,發生了怎樣的大事。
他問:“寫了什麽?”難道又有人出手捉妖了?
梅映寒深吸一口氣,說:“孫盟主說,他大約要不行了。”
白爭流愣住。
……
……
細細想來,這並非毫無緣由之事。
論年紀,孫盟主已經是八十歲的老者。放在任何一個地方,他這會兒去世,都是喜喪。
再有,有在這些年的江湖恩怨中受的許多暗傷,他能活到現在,都能說是白爭流給出的清心草的功勞。
可再明白這些理由,白、梅二人心頭仍然悲愴。
他們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趕往華山。
當年聽風聽雨樓的風波結束,孫盟主就帶著小妖怪們回到這裡。
近兩年裡,因“妖”的風評轉變,周圍村民們也開始對小妖怪們的身份有所猜測。甚至出過一起有村民遇到新妖,把對方領給孫思潯的事兒。
這些暫且不提。總歸,無論來之前還有多少想法、多少對“想想法子,孫盟主依然能長久活下去”的念頭,在真正見到孫思潯的一刻,白爭流與梅映寒都又意識到,這一次,可能真的是無力回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