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頭湧出一點奇妙預感。不過,秦縱什麽都沒說。
兩邊講好,當夜,陸青帶回一個少女。
那少女狼狽憔悴,不過並未受到嚴重傷害。見了焦琴,她先是喜極而泣,隨後又斥道:“我說過多少次,早早出府,勿與方家作惡,可阿兄總是不聽!如今好了,總算吃得大虧。”
焦琴一個年長漢子,被年少的妹妹訓得抬不起頭,說:“我不過是想給你攢些嫁妝。”
盼兒卻說:“你我日後好好做工,如此攢下的錢,才算是‘嫁妝’。”一頓,擦擦眼睛,朝著秦縱、陸青拜下,又謝一遍恩公。
在她面前,陸青眼神變化,看焦琴的目光隱隱不善。
他從前是覺得焦琴被打,十分可憐,想來便是被方家欺壓的可憐人。可照著少女的話看,焦琴從前也是方順的狗腿,與之一同作惡?
秦縱倒是早知道這點。正因為焦琴是方順心腹,他才好在許多事上作證。如今看陸青面色不同,他還拉了對方一把,這才道:“不必謝。”一頓,“陸兄有對你說否?你家阿兄,決意雖我一同上京,揭露方家醜事了。”
少女聽著,面露喜色。陸青則吐出一口氣,模糊覺得,自己仿佛卷進了什麽很麻煩的事情裡。
第71章 雙重生(10)
這會兒陷入麻煩的還有另一個人。方家最近新得寵的小妾, 袁麗娘。
她皺著眉毛,憂心忡忡。明明是一張少女面孔,這會兒卻被濃妝塗抹, 平白被拉大數歲。
方順靠在床頭, 手搭在小妾光`裸的背部, 緩緩撫摸。
一個是膚質光滑細膩的少女, 另一個則是無論保養再好,畢竟上了年紀, 皮膚如樹皮般粗糙的老者。
“好啦,不生氣。”方順說,“不是讓人去捉了嗎?知府那邊兒也都說了, 今日出城、進城的人,他都讓那些捕快好生盯著。一旦見到那兄妹兩個,一定第一時間把他們捉來。到時候,你要怎麽出氣都好。”
袁麗娘這會兒是背對他。她語氣還是不變,嬌滴滴的,說:老爺從前就這麽說, 可結果呢?先是那不長眼的狗奴才跑了,緊接著,他那妹子也跑了!”
在方順看不到的地方, 女郎面上卻混雜著恐慌、厭惡,諸多神色。
她要竭力控制,才能讓自己不去發抖。
怕啊。
年幼時被爹娘賣給“乾爹”,從此以後學著琴棋書畫, 吟詩作對。周圍其他小娘子都說她們得了大福氣,在爹媽家可沒這麽好的吃穿。可是,袁麗娘隻覺得前途未卜, 於是害怕。
到現在,她明明還沒到“出閣”的年紀,卻被人提前買下,送到方家。要侍奉的,是一個比自己爺爺年歲還大的老男人,她更怕。
最讓她恐懼的,則是來這兒之前,買下她的人的另一重叮囑。
“殺了那個叫焦琴的小廝。往後的事,再聽主子吩咐。”
袁麗娘每每想到這句話,總要做上一夜噩夢。
她不敢表露出來。好在方順每夜鼾聲如雷,同樣不知曉身側小妾是如何瑟瑟發抖。
她的確早早知道,自己和其他“姐妹”遲早會成為富貴人家的玩物。但她沒想到,自己還需要去殺人。
好在來了方家之後,袁麗娘很快得知了焦琴做過的那些烏糟事兒。
方順看中哪家田鋪,要出手奪來,焦琴總衝在最前。
袁麗娘看不到其間場面,但她當初被爹娘賣掉,就是因為自家被人施計陷害,丟地失田。家裡欠了一大筆債。
她最清楚焦琴面對窮苦人家時是什麽面孔,就連原先的恐懼也淡下很多。挑了個日子,和方順告狀,說焦琴意圖非禮自己。方順大怒,將人打了一頓,關進柴房。
袁麗娘聽著消息,知道不出意外,方順是活不成了。可她剛心安了沒兩天,又有人來報,說焦琴竟是被兩個不知來路的人救走。
袁麗娘的恐懼被重新點燃。她盡力讓自己分心,恰好聽說方家管家這兩日找了焦琴的妹妹很多次,方二娘子煩不勝煩,預備將丫鬟直接打發給他。便又尋了話頭,讓人將那小娘子關進柴房。還放話,說自己自有一番處置之法,旁人莫要插手。
這之後——
方順的身體靠了過來。帶著腐朽的、再多熏香都遮不住的老人味。
袁麗娘閉了閉眼睛,再嬌滴滴開口:“他那妹子如何,我是不管。但那狗奴才,若不見著他的屍體從咱們家抬出去,我這心疾,怕是好不起來了!”
“哎喲,給我心疼的。來,老爺給你揉揉。”
房間裡又多了笑聲、鬧聲。方順到底精力不濟,不久之後便睡去。而袁麗娘看著床帳,手腳冰涼,心想,自己這第一個任務就沒做好,買了她的人會如何報復?
她寢食不安的時候,另一批人也在寢食不安。
正是殷玄派到余杭辦事兒的人。
殺焦琴,是殷玄的吩咐。他早就知道焦琴能說出的所有證詞,這個人是否活著,對他而言毫無影響。倒不如說,焦琴死了,換一個證人出面,說一些他需要的話,反倒更加有利。
為此,睿王府的人早在秦縱出發之前便出京。又與秦縱不同,他們快馬加鞭,一匹馬累死了就換下一匹。從長安到余杭,僅僅花了二十日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