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被他們關起來了。”
少年捧著臉對著這個還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訴說心事,或許是他眼底波光明滅的水色迷惑了他,讓他認為薑遲是個可以信任的人。
“他們要製造天使,找不到材料,就要騙我的母親來做那個,天使。”
少年說話的時候套在手腕上的袖子從手臂上滑落下來,露出很多道淒慘的鞭痕。
薑遲嚇了一跳,下意識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條滿是傷的手臂,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
“沒有關系。”莫蘭的臉上顯現出一種不屬於少年人的老成,“我試圖救母親,但是還是打不過他。”
“是不是弱小的人就是沒有能力拯救任何想救的人?”
小狐狸很笨,他不會安慰人的,看見莫蘭很疼,就覺得自己也很疼,淚眼汪汪地小聲抽氣:“可是這不是你的錯啊。”
他慌慌張張地看著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不知道一個小孩子要怎麽挺過去這種痛楚,連聲音都緊張得乾巴了,驚恐之余有點口不擇言了:“那都是他們的錯,遲早有一天你會審判他們過去犯下的罪。”
小狐狸嚴肅地想著他們狐狸要是受傷了會怎麽樣,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閉上眼睛,我有好東西給你。”
這個時候的莫蘭還特別好騙,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送東西要閉眼睛,還是老老實實地合上眼瞼。
一種莫名的,酥酥麻麻的濕滑癢意從手臂上蔓延開來。
莫蘭僵住了。
他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傷口在混著蝕骨香氣的液體中似乎真的有在痊愈,曾經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的痛苦在逐漸地淡去。
“好了,你睜開眼睛吧。”
莫蘭緩緩張開眼睛,驚訝地發現手臂上的傷口竟然都開始漸漸地結痂了。
薑遲叉著腰,眯起眼睛笑,細碎的光班幾乎要從他眼睛裡溢出來:“或許你說得對,我是來救你的。”
那場大火也是在一個深夜燃起的。
等到被人發現的時候,渾身傷痕的女人已經被困在閣樓上完全沒有救下來的可能了。
她抱著手臂在笑,曾經金色的柔順長發糾結成枯萎的枝葉,潔白的羽毛在扭曲了的高溫空氣中化為黑灰。
她把這個俱樂部裡所有人造天使的資料都一把火燒毀了。
塞裡克·維德站在閣樓下發出憤怒的咆哮,女人站在閣樓上兀自大笑,火球湮沒了一切,所有的資料都在頃刻間灰飛煙滅。
莫蘭試圖衝進閣樓去救他的母親,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被燒毀的木質結構四處砸落,隨時有要砸在莫蘭身上的危險。
薑遲只能站在一邊只能乾著急,他試圖伸手去撥開那些掉在少年身上的滾燙的木頭和碎磚,最後只是狼狽地一次次空空穿過。
他的存在只不過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眼睜睜看著這些既定的一切悲劇發生。
薑遲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摸到脖子上的十字架的,尖銳的底部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刺破了他的掌心,一滴鮮紅的血液滴入那顆小小的鴿血紅寶石。
莫蘭跪在火場裡,崩潰地看著母親消失在火焰中。
一塊碎掉的木頭結構當頭砸過來,被一個溫熱的懷抱擋住了。
著火的木頭砸在身上的時候薑遲已經做好了要被砸扁的準備,可是神奇的是除了一絲悶痛,並沒有預想中的劇痛。
薑遲實在是被嚇到了也不管日後莫蘭明明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在不斷地變成透明。
莫蘭只能呆滯地睜著黑眼睛看著那個漂亮得好像洋娃娃的哥哥對他著急地說著什麽:“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為他們報仇。”
“要活下去。”
那個十字架又回到了莫蘭的手裡。
他呆呆地捏著那枚銀質十字架,神秘而美麗的異鄉人在火場中逐漸變得透明,最終消失不見。
莫蘭攥著十字架的手越來越用力,寶石鋒利的邊沿把手心割出一道狹長的傷口,整個十字架幾乎都浸沐在滾燙熾熱的鮮血裡。
他想起自己曾在教堂裡和年輕的神父交談。
神父送給他這樣一枚十字架。
現在薑遲把它還給了他。
當向上帝祈求無效的時候,不如找惡魔來獻祭力量。
復仇在我,我必報應。
“偉大的惡魔之主。”少年垂首跪在地上,任憑流星一般的火星木屑向他襲來,“我願意用我的一切換取凡人無可匹敵的力量。”
“用我的血,我的肉,誅他們的罪。”
“我願把我的靈魂一分為二,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我願以我純白的靈魂,換來與愛人的重逢。”
“不要驚醒我的愛人,等他心甘情願。”
他繼承了維德子爵的名號,成了令人聞之色變的夜魔,殺死了一切必殺之人。
他狂躁而嗜血,把人騙到別墅中便忍不住割開獵物滿是脂肪的肚腹。
他覺得惡心,又無比的暢快。
直到門鈴響起。
那個赤著腳拿著花的漂亮男孩小心翼翼地走進鮮血四溢的房子。
他看起來好可憐好無辜,睜著一雙海藍色的圓眼睛,似乎是沒想到自己會撞上凶殺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