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菩薩一臉天真:“為什麽會受傷?”
他彎彎眼睛,唇邊弧度帶著不自知的明豔,笑容得意又狡黠:“外面有許多人喜歡我呢。”
司空月悶悶地將人往懷裡又帶了帶,逼得小菩薩受不了地用拳頭錘他的肩。
司空月胡攪蠻纏,好像要不到糖撒潑打滾的小屁孩:“小觀音,你對旁人都如此憐憫,為什麽就不能可憐可憐我呢?”
“我也很喜歡你啊。”
……
深夜裡的司空府恍若沉眠在夜色裡的龐然而可怖的怪物。
人人都已酣睡的時刻,書房裡卻還點著兩盞閃爍不明的燈火。
兩道拖長的人影如同鬼魅幽幽地印在紙窗上。
“阿月,你近日倒是去清心閣去得勤。”說話的是當朝太尉司空圖,明明已經四十歲的人,倒不減當年的英俊,眉宇間相比司空月更顯得陰鷙而富有心機。
身形筆直如一柄隨時準備出竅的利劍。
司空月低著眼看著書桌上躍動的燭火:“反正也無事,去跟著小菩薩念念經也是好的。”
他懶懶地牽起唇角:“反正您不是總嫌棄我戾氣太重,如今跟著小菩薩學著收心了您又要不高興。”
“修心養性自然是好的。”司空圖手裡執著支頂級的狼毫墨筆在鋪陳開的紙面上勾勒出一隻振翅欲飛的松鶴,“只是若是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難免要徒增許多煩惱。”
司空月和這種浸淫官場的老狐狸比起來到底還是道行太淺,猝然抬起臉冷笑道:“我自有分寸,不勞煩父親您費心。”
“你自小便是個不用人操心的孩子,否則我也不會到那鄉下地方把你接回來。”司空圖面不改色地畫著桌案的畫,深邃輪廓隱沒在浮動的光霧裡越發冷然。
“只是為父還是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那位小菩薩,不是你能動的。”
司空月冷冷地說:“那若是宮裡那位沒有看上他呢?”
墨筆筆尖在紙上點出松鶴的眼睛:“就是看不上,也輪不到你。”
司空月咬緊了牙關,眼底染上了猩紅顏色:“憑什麽?他是個人,不是什麽可以送來送去的東西,你想要去巴結那位,你怎麽不把自己送去!”
“出言不遜,我就是這麽教導你的?”
司空圖垂著眼也沒有為司空月的話動怒:“能叫你這般維護,我倒是小看了那位小菩薩,更證明了這次挑選的人不錯。”
“自己去善堂領罰,歌伎之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反正也要受罰,司空月也不差這一兩句的頂撞:“若不是你下流無恥,哪裡來的歌伎之子給司空家抹黑,說到底還不是你控制不住自己,又有什麽資格說我!”
“你的心還真是越來越野了。”
“阿月,作為我司空圖的兒子,我今日要教你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永遠不要把自己的弱點明明白白地擺在別人眼前。”
“尤其是那人還是你的父親。”
司空月臉色變了:“你豈敢動他。”
“你大可以試試。”
司空圖收起筆,那宣紙上的哪裡是松鶴,分明是一隻振翅欲獵的凶悍雄鷹。
第173章 菩提(六)
司空月好幾天沒有來找他了。
薑遲每日在佛堂做的事同以前在琉璃寺的時候沒什麽兩樣, 早祝禱晚念經,其余時候就趴在地上翻司空月從外面給他帶來的繪本。
到底還是狐狸習性難改,沒有人看著的時候便懶懶散散地在地上打滾, 蹭一蹭那柔軟的波斯來的駝絨地毯,腰肢軟得好像被抽了骨頭。
雪白柔軟的綢衣被他左右翻身的動作撩起卡在豐潤的腿根上, 露出皎白纖細的小腿。
念經的時候倒還是會坐正了, 墨色的長發好似極細膩的水流順著圓潤肩頭自身後披落。小菩薩困倦地半闔著卷翹長睫,掌心裡捏著臨行前明惠法師送給他的佛珠。
不知道為什麽, 老法師只是滿眼複雜地望著滿臉都是戀戀不舍的小狐狸, 長歎出一口氣,將那一百零八顆的佛珠手串放到了少年掌心。
“老朽知你品性純善, 只是世道艱險, 若是有萬一, 這條佛珠或許能保你一命。”
能有什麽凶險呢。小狐狸出神地想著。
玄青佛珠纏繞在修長指尖, 反倒襯得少年手掌更是有一種瑩潤如玉的白。
佛堂桌案上供了一尊小小的鎏金觀音像,蓮花台前的檀香順著博山爐溢出嫋嫋的煙霧。
今日的香總覺得有些奇怪呢。
本來就困頓的腦子更加轉不動了, 少年指尖的佛珠一點一點地落到了地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 卻也沒能把陷入昏睡中的少年驚醒。
薑遲迷迷糊糊間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他好像身處一處空曠而冷寂的宮室, 層層疊疊垂落的紗幔無風自動,滿空氣裡都飄著粘稠而詭異的香,他像是一尊被人操縱了手腳的人偶娃娃, 一臉茫然地朝那宮室的深處走去。
直覺告訴薑遲這一定很危險, 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腳, 眼睜睜看著自己緩慢而堅定地撥開垂落的幔帳, 走向那模模糊糊映在紗簾上的高瘦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