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複生蠱起效果了。
曲骨剜開了自己的心臟本來應該當場就沒命的,可是他是山神的容器,因此短暫地又獲得了一段時間的生命。
山神降下一縷神識的時候,正巧看見那個孩子赤著腳坐在矮桌前一邊捧著臉瞧著曲骨。
那雙藍眼睛活過來了,碎星在天幕裡靜謐地流轉,睫羽撲閃間落下細碎的雪。
他醒過來的樣子果然更漂亮了。
名叫薑遲的孩子穿著苗家精致的絳紫色短褂,那身雪色皮肉被映襯得恍若氤氳著白光,被一點濕汗和山茶花香裹住的腳趾不耐煩地踩著曲骨的大腿。
山神把自己的神識放在曲骨身上,因此他也可以感受的到。
那種奇妙的被僭越了卻不覺得生氣的感覺。
甚至還想讓他多來點。
“為什麽不理我?”小家夥看起來是在和哥哥鬧脾氣,眼睛睜得很圓,本來就長的眼睫毛飛起來好像蝴蝶。
他聽見曲骨在慢條斯理地解釋……不能算解釋,山神活了這麽多年大概還能分得清一本正經地解釋與調情之間的區別。
真是狡猾的人類。
任誰看見這一幕會相信這只是單純的兄弟呢。
小孩那張漂亮臉蛋生動起來的樣子更吸引人了,怎麽有人笑起來時好看,生氣的時候也好看。
要是他是我的就好了。
為什麽不可以呢?
山神向來想要什麽就有什麽的。
他很從容地為自己的想法點點頭,然後對那個恢復了年輕美貌的蠱婆說:“我想要一個新娘子。”
胡朵很恭敬地低著頭,聲音細細如鉤:“您想要什麽樣的女孩呢?村子裡的女孩您似乎都……”
他不想聽廢話,很任性地點了點下巴:“我要那個白頭髮小鬼。”
胡朵不受控制地睜大了嫵媚的眼睛。
性別?
性別在神這裡從來不是問題。
他現在想要讓那個小鬼只看自己,隻對自己撒嬌,就算對面的人是個和他一模一樣的凡人,他也受不了。
他隱隱約約知道這會給自己帶來不幸。
但是他不管。
按理來說神不應該有谷欠望,有了谷欠望就等同有了弱點。
他這無疑是自找死路。
他一意孤行揭開薑遲紅蓋頭的那一刻,他和曲骨的之間立下的誓約就算是徹底結成了。
“凡人,我可以給你一個殺死我的機會。”高高在上的神明笑容鄙薄而憐憫。
“血契結成之時,吾之魂靈將降於汝之肉身。”
想要殺死山神,就必須先殺死曲骨。
沒有人會想自己死的。
畢竟那些村裡人為了自己能活下去,屠戮了多少同族用以血祭喚醒山神。
這簡直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既可以擁有一具在人世間隨意行走的身體,又找到了可以陪自己度過無聊歲月的那個人。
山神顯然因為他的傲慢而錯誤估計了人性的強大。
起碼在曲骨醒來,當著薑遲的面再度把匕首插進自己胸口的時候,山神終於體驗到了什麽叫做失控。
那個被忽略的,叫白渡的年輕人試圖拿口袋裡的匕首來抵抗這個突然出現在山洞裡,操縱著藤蔓追了他們一路還殺了謝池的怪人。
但是曲骨的速度顯然比白渡更快。
他簡直是義無反顧地奪過了白渡手裡的刀然後反手扎進了自己的胸口。
薑遲半張臉都被曲骨胸口的血濺到了。
就算是這麽狼狽的模樣,他還是漂亮的,精致好似一副油畫。茫然睜大的眼睛看起來還是好可憐。
“哥哥?”
薑遲聲音在發抖。
他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曲骨吐出一口氣,黑色眼睛微微地彎起來,他和山神始終是不一樣的。
“我說了我不會讓你死的,小遲。”
第77章 蠱香(完)
薑遲從黑暗中睜開眼睛, 目光遲滯地盯著雪白天花板,海藍色虹膜上似乎還隱隱蒙著一層緋紅血霧。
從胸口濺出的溫熱血液仿佛還黏在少年過於蒼白的臉頰上,黏膩鹹腥的氣味直衝鼻腔, 在空氣裡逐漸喪失溫度的液體再慢慢順著下頦滴落。
連同少年的心臟都一齊漸漸地冷卻。
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定格在所有人驚痛的眼瞳裡。
被奪走了匕首的滿臉不可置信的白渡,滿臉是血捂著空蕩蕩胸口還試圖撲過來抓住薑遲的謝池, 以及勾著淺淺微笑的曲骨。
像是一幕滑稽又怪異的喜劇電影。
“哥哥。”他聽見自己茫然的聲音, “為什麽?”
他是真的不明白, 怎麽會有人願意為了保護另一個人獻出自己的生命。
腦中神經隱隱作痛。薑遲捂住自己的腦袋, 他下意識不想去思考。
迅速失去血色的高大男人用近乎痛楚的眼神描摹少年過於昳麗的五官,看那張漂亮臉蛋上露出的完全天然的, 懵懂神情。
他什麽都不知道……
那真是太好了。
曲骨一隻眼睛閃爍著金光, 蜿蜒猙獰的血絲從側頸爬上來迅速覆蓋了男人的半張臉, 那是他控制不住山神靈體的表現,憤怒的神明咆哮著要衝破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