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不願意讓任何外人看見薑遲的臉,也就導致了整個皇宮裡都沒有認識薑遲的人。
薑遲隻消拿著那些瓶瓶罐罐隨意在臉上塗抹一下,便理直氣壯地提著裙子混進了隊伍裡。
那些侍女們似乎並沒有發現中間多了一個人,薑遲跟在隊伍的最後面,在其他人都上交了出入宮殿的令牌的時候,他提著裙角偷偷地溜到了角落裡小心地扯了扯某個守在宮牆邊沿的侍衛。
嚴澤不知道自己今天走了什麽好運。
他同以往一般拿了個離眾人最遠的崗位站崗偷懶,好不容易等到換崗,可以出宮跟著三兩同儕去酒樓裡小酌幾口的時候偏偏被一個侍女拉住了袖子。
嚴澤從來沒有見過這麽漂亮的眼睛。
臉上雖然敷著過量的胭脂,可是驟然同那片搖晃的碧海對視,心中便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隻想一輩子都溺死在這如夢似幻的幽藍顏色裡。
“小哥哥。”那張胭紅色的唇微微地張合著,吐出的氣息都是香的,甜膩得叫人連自己姓什麽都要忘記了。
“小哥哥,我家中父親病重,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想請小哥哥能不能帶我出去,只要一個晚上便好。”
那雙透藍的眼瞳裡泛起陣陣撩人的漣漪,恍若漫天的星子都細細碎碎的落在了“她”的眼裡。
嚴澤渾渾噩噩得像是被攝了魂:“幫……當然是能幫的。”
但是很快他回過神來,瞧這小宮女身形都格外纖細高挑,在一眾侍女中也應當是極品,若不是自己撿了個漏,遲早也要叫那皇帝老兒糟蹋了去,心裡不由得便浮起一些不入流的旖旎情思。
這喜好耍滑偷奸的侍衛歎了一口氣,不自覺地便撫上“女孩”細滑的手背,一邊在心裡讚歎不愧是宮裡的人,連手背都這樣香滑,一邊又裝模作樣道:
“不是我不願意,只是你我都清楚這宮禁森嚴,我若是要帶你出去,也是要負極大的責任,說不準,還要壓上我這條性命。我這條命自然是不夠看的,只是家中也有老人,總不能為了姑娘叫我爹娘平白沒了個兒子。”
那“女孩”也極是上道,一雙盈盈的眼瞳盯住了男人的臉,胭紅色唇肉微微張開在這還稱得上俊朗的男人耳邊吹了一口氣:“只要哥哥能帶我出去,便是做什麽,奴婢都是願意的。”
侍衛腦子裡轉得倒是快,心想著到了外面這一個弱女子還不是得聽從自己,便喜不自勝地答應了將眼前這神仙似的“少女”藏進了自己的箱籠裡帶出了皇宮。
“你的家在哪裡?”侍衛打開箱子將“少女”放出來。
或許是在箱籠裡憋得久了,面上胭脂化開了一些,露出本來霜白的膚色,鴉黑色的長發絲絲縷縷的被濕汗黏在頰側,眼中的水光清亮得幾乎要溢出來。
薑遲歪著頭瞧著他,慢吞吞地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裙子。
然後他彎起了眼睛,眼眸中顏色逐漸轉深,從碧波蕩漾的海面變化做了詭豔而危險的深海,帶著叫人無法拒絕的笑意讓眼前的男人陷入了虛無之中。
“剛剛發生的事情,全都忘記掉。”胭紅色的唇張張合合,男人臉色的表情從驚詫慢慢地變為無神呆滯。
“你今天像往常一樣,下了班便去找同僚喝酒,你什麽也不知道。”
好像是一場旖旎的幻夢,風一吹,這夢一般的美麗便從眼前消散了。
侍衛呆滯地摸了摸眼睛,再去看那空空的箱子:“奇怪,我怎麽把箱子帶出來了。”
“不管了,喝酒去。”
“嘖,總覺得忘記了什麽。”
侍衛有點悵然若失地想著。
第184章 菩提(十七)
夜深人靜的時候, 琉璃寺裡來了個出人意料的不速之客。
戴著鬥笠的少年毫不客氣地闖進了扶風的廂房,大馬金刀地坐在了主人的席上,有點狼狽地順手拿起放在桌面上的茶水一飲而盡。
到了深夜, 扶風卻並沒有入睡,沉默地趺坐在蒲團上, 低眸誦著佛經。
對於司空月的到來他好像並沒有覺得意外, 連眼睫都不曾顫動過一下。
司空月擦了擦仍舊留著血痂的嘴角有點凶狠地笑起來,他本來長相隨了他那位豔名遠播的母親生得容貌精致美豔, 如今一通牢獄之災後面上破了相,一道傷口直白地貫穿了他的鼻梁, 更顯出叫人膽寒的陰翳來。
“扶風師父倒是瞧著鎮靜許多,想來整個琉璃寺毀在那個老變態手裡,也是無所謂的了。”司空月冷笑一聲,開口便是極重的火藥味, 滿眼挑釁地看著這裝模作樣的和尚, “也是, 你們佛家都喜歡說四大皆空,這不是一切都是空的, 在不在又有什麽意義呢?”
年輕的僧人沒有理會這囂張的逃犯能把老和尚活活氣死的一通胡亂解讀,口中念過一遍經書, 這才冷冷地開口:“檀越若是不信佛法,又何必要來貧僧面前呢?”
司空月嗤笑一聲, 抱著手臂道:“若不是為了小菩薩, 誰願意來你這個破地方。”
他說到薑遲,這無欲無求的清秀僧人額角終於隱隱繃起憤怒的青筋, 果然還是修行不夠, 輕易便被心上人的事牽扯了神志。
不, 或許是自從薑遲離開後,他便再也沒辦法全心全意地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