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根煙嗎?”有人推著輪椅從病房外走進來,面容蒼老。
溫思黛轉身,搖頭說;“不抽,謝謝秦老。”
她折騰了快一天,滿手是血從手術室走出來的時候,恰好看見這位老人匍匐在地上,佝僂著身子往前爬,順手找了架輪椅把他放了上去。
“你明知道他已經沒救了,這是何苦。”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想看著他的屍體就躺在那裡。”
“醫院裡有太平間。”
“……”
溫思黛不想和一個年邁的老人置氣,她冷冷地說:“這個世界不應該是我們的歸宿。”
話雖如此,她還是兌換了工具,幫宋知返打理起來。
秦瀚看著她忽然沉下的側臉,莫名覺得眼熟,他沉默地盯著溫思黛看了一會兒,問:“你長得像爸爸還是媽媽啊?”
溫思黛眼中藏著淡淡的哀傷,專心致志擦去宋知返臉上的血汙和膿液,隨口應付:“誰都不像。”
“不是親生的?”
她扔了毛巾,拿出梳子,細致地梳著:“是親生,但就是因為和他們長得都不像,還專門去做過鑒定。他們說我可能遺傳了媽媽那邊的人,但她是被遺棄的,孤兒院的人也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很難查,也沒什麽查的必要。”
秦瀚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傾身:“我想,我應該知道。”
溫思黛的動作頓了一下,狐疑地看他。
緊接著,她聽見秦老小聲抱怨了一句:“要是當時來星空長廊的人是你不是薑簡就好了,說不定還能想辦法帶你去見他。”
“什麽意思?什麽星空長廊,你是什麽人?”
秦瀚咳嗽兩聲,端坐正:“你們那時不是都在一起的嗎?在琴房調查唐凰的時候。”
溫思黛瞪大雙眼,電光火石之間,腦海裡冒出一個秦姓的人。
“你說,你是秦瀚?雲漢科技的那個?對糖糖生出不軌心思、開發了繁音系統的秦瀚?!”
“……對,是我。”
“你怎麽是個糟老頭子?!是嫌法律製裁不了你嗎?”
“如果不是因為你爺爺把所有的子世界都炸了,我這會兒還在縫隙地帶裡面永葆青春、逍遙自我呢!”
說著,秦瀚吹胡子瞪眼,哼哼兩聲。
他的背脊越來越佝僂,皮膚的褶皺一層一層堆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衰老。
溫思黛看著他眼皮漸漸耷下,長眉緊蹙:“什麽意思?”
“以前透支的現在都要換回來了唄。”秦瀚眼中的玩世不恭和年輕時沒什麽變化,他輕快地說,“當然,如果你願意幫我也打理一下死後的儀容,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怎麽樣?”
*
夜幕全然降臨,天際不再無垠。
在這個越縮越小的世界裡,人們仰頭就能望見殘破的夜空,邊界之外是一片令人恐懼的漆黑。
眾人從列車上下來,站在銀灰色平台上,磚塊的邊緣流動著熒光。
他們仰著頭,看著眼前高聳的巨廈。
這是他們第一次在外面仰望這座銀灰色的大樓。
近在眼前的演播中心給人極具壓迫感,裡面幾乎沒有亮燈,因為所有的嘉賓都在外面,掙扎在生與死的邊緣。而從二十層左右的位置向外延伸出的這片寬敞平台,便是終點站的站台。
“第一個到達演播中心才能拿到獎勵。”有人嘀咕道,“問題是我們都下車了,怎麽才算第一個到達呢?”
“有人不是坐車來的!”
“對哦,你看那邊還有人開車往這裡趕呢!”
“第一個到達的意思,難道是說,要進到樓裡面?”
大家不約而同地往樓前跑,宛如群獸奔逃,朝著平台盡頭與演播中心相連的地方跑。
平台沒有護欄,劇烈的擠動讓邊緣處的人戰戰兢兢,生怕自己一不留神會掉下去。
跑在最前面的人看見演播中心外壁上的雙開鐵門,興奮地向前衝。
情報在嘈雜中更新,平台上人挨人、人擠人,踩踏聲震耳欲聾,忽然一道尖叫聲傳來,有人沒有站穩,徑直從二十層樓高的位置上摔下去。
鍾洵和薑簡剛邁出列車車門一步,就看到這樣瘋魔的一幕。血液緩緩變冷,仿佛他們即將一腳踩進沒有人性的動物園。
卜蒙抱著陳夕清的手臂,站定,他們是最後下來的一組,她正要在手中搖個卦象出來,就被人流衝擊了一下,跟隨了她很久的銅錢“咕嚕”一聲從平台上滾下。
“啊呀。”她轉身朝著銅錢滾離的方向伸手,撈了個空。
直起身時,身後的列車沿著軌道往前繞了一圈,不聲不響地消失在視線中,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不妙啊。”
攢動的人群難以控制,前面的人爭搶著第一個衝到那扇門前,後面的人紅著眼把前面的人拽開,此時此刻,他們忘記了人設,忘記了原本的自己,以最原始最惡劣的方式爭奪著節目的第一。
有人剛被擠下去,空中就響起刺耳的刹車聲。
緊接著便是重重的撞擊聲。
高吼的,哭嚎的,嚇懵的……饒是中氣十足如鍾洵,他的聲音也宛如消失在大海中的雨滴,在一片嘈雜中顯得那麽微不足道。
“我去……”郝剛的光頭在人群中轉了一大圈,趔趄地撞在薑簡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