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麻醉用藥。
他敲下回車鍵的瞬間,瓶上標簽的字母在腦海中重組成有意義的詞語。
話音剛落,屏幕亮起。
密碼正確。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充滿夏天氣息的桌面:白色碎花裙在風中飄搖,少女站在天台的中央,沉醉地拉著琴,碧天與飛鳥是她的唯一的聽眾。
她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黃醫生那天畫下圖案的位置。
薑簡看向自己的指尖。
“怎麽?自己也沒想到輸對了?”鍾洵的聲音在他頭頂,能感受到胸腔的共振。
“我猜和糖糖有關系,就先試了幾個。”
密碼提示是某一天,所以他先挑了糖糖練習日志中的幾個日期。
“她獲獎那天?”
“不,是她收到斯琴的那天。”薑簡沉吟片刻,“對他來說居然是後悔的。”
他聲音很輕,但鍾洵好像還是聽見了。
只聽他輕嗤:“不需要共情這種人。我能把他們扔回垃圾桶了嗎?”
薑簡回過神,輕輕點頭,不再糾結於密碼,開始專心檢查起電腦中的文件。鍾洵扔完垃圾,隨便找了個實驗台躺了下去,手臂交叉枕在腦後,雙腿交疊,余光落在薑簡的身上。
說不上是哪裡灼燒了視線,鍾洵轉而看向天花板。
這是許久不曾有過的輕松和愜意,能夠令他忘記沙漏倒計時,忘記加諸於身的禁錮,隻將全部心神凝聚在當下,凝聚在不遠處那人身上。
靜謐的地下室,只有薑簡敲擊鍵盤的聲音。
偶爾有翻動抽屜櫃門的聲音傳來,也不似那天那人的粗暴。即使閉上眼,他也能想象到薑簡冷冷淡淡的眼神,和認真嚴謹中帶著凌厲之風的動作。
“你睡了嗎?”不知道過了多久,不停歇的鍵盤聲終於停下。
“沒有。”鍾洵睜眼,眼中一片清明,他跳下實驗台,走過去一屁股斜坐在桌上,低頭看他,“你發現什麽了?”
“一部分實驗數據,繁音系統的後台,還有……一些個人隱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都是出自雲漢科技,我總覺得底層代碼似曾相識。”
薑簡目光在屏幕上左右遊走,龐大的信息流從腦海中流淌而過,最終找到了一個切入點。
“聞佑。”
他調出了一份實驗數據,裡面的被試信息欄上的照片分明是那位高三二班的班長,圖書館中表白林棠的勇士,名字卻不一樣。
“這個名字在這張表裡。”
薑簡指了指身旁的紙,上一回鍾洵從神秘人那裡拿回來的實驗名單,這次靜靜躺在抽屜的最裡層。
從之前推斷來看,名單上的人只有一個共性,那就是他們都是唐凰噩夢般校園生活的加害者之一。
溫思黛依次查過名單上的人,聞佑則是其中改頭換姓的漏網之魚。
“所以名單上那群人都以另一幅模樣重新回到曙光二中了,是這個意思嗎?”鍾洵從桌上跳下來,走到薑簡身後,“和我們還挺像。”
“不一樣。”
薑簡同屏放了幾張實驗結果報告和視頻記錄,深吸一口氣。
“這個人在做的實驗,比秦耘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果說秦耘的所作所為是將人的意識通過某種方式保存並延續,那麽這個人就是在試圖通過一系列規律性的刺激組合,改變、引導、甚至於控制人的意識。
數據和視頻都是殘缺的,短時間內薑簡無法恢復多少。
從僅存的隻言片語中能看到,聞佑和其他一些被試,從最初的暴躁與反抗,到逐漸溫和平靜,最後仿佛像催眠一樣失去原本的自我意識,而後被規訓,被引導,最終完全轉變原有的行為模式,徹徹底底地成為另一個人。
“成功做到聞佑這樣的被試,不多。”薑簡說。
“最多三年,能實現這個效果可以說是很激進了。”鍾洵搖了搖頭,“那麽第一回 他去向唐尹自首的行為,未必也是處於內心,無論是被引導還是被要求的,目的就是不讓我們發現背後這個人的存在。”
薑簡瞥了他一眼。
鍾洵只是微微蹙眉,沒有薑簡預期的驚訝,接受了他的一切敘述與判斷,並不否認地繼續分析下去。
在青巒村他就意識到,鍾洵了解的秘密遠不是他能想到的。
今天無非是再次印證了這一點。
他淡淡收回目光,繼續道:“而且他對懲戒者的要求相當遵守。因為實驗的其中一步就是以敬畏懲戒者為目的展開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人性使然。
就像被火燙過的人下意識回避火焰,被水嗆過的人害怕下水。
“他不是為了復仇嗎?把聞佑放回來又算什麽?”
“大概是成為繁音系統的擁躉。”
“在他的設想裡,繁音系統最後會演變成什麽樣?”
“可惜這裡沒有涅槃計劃那樣詳盡的說明。”薑簡聳肩,托腮思考道,“無論變成什麽,可能都是因為糖糖吧。”
他將另一個文件夾打開,裡面是他所說的“個人隱私”。
繁音系統存在的每個角落,只要有唐凰出現的身影,就有一段視頻出現在這裡。
這台電腦的所有者,在自稱“糖糖”的女孩離去後將這些片段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緬懷。
而唐凰常去的地方,教室、琴房、天台、宿舍、醫務室、當年還是外賣取餐點的倉庫小黑屋,還有圖書館,在如今的曙光二中都有懲戒者的約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