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過程中可能會出現很多危險的並發症,手術難度之高,對主刀醫生的專業度也要求很高。
很巧,她金貴的弟弟恰好遇上了事故,和她前後腳住進了醫院。
貧窮的家庭無法支撐兩個孩子的學業,更無法支撐兩個人的醫藥費,尤其是她要花費的更多。
於是他們把所有借到的錢都交了弟弟的住院費,而她,則因為沒有人繼續支付醫藥費,負責她的年輕醫生沒有申請下延遲繳費的許可,被人從病房裡請了出來。
她拖著虛弱而疲憊的身軀路過弟弟的病房,看見一群人圍著他噓寒問暖。她裹了裹身上單薄的外套,靠著牆,緩緩蹲下。
窗外的雪花一片片落下,她感受不到心臟的溫度。
男人就是這時候朝她伸出了手。
他說,他可以帶她去到不再有這樣絕望的世界。
“然後我就離家出走了。很可笑吧,一個不知道他圖什麽的陌生人,都會比我的親生父母對我好。”黃唯唯慢悠悠地說,“他資助我讀了書,支持我瞎寫的東西,後來我才知道,我的文本和所有世界觀都被用來構建了這個的世界,而我也和這裡徹底綁定。
“其實我到現在不知道他在做什麽,這裡除了進入過一批研究人員之外,很久都沒有人來過。我也的確像他說的那樣,找到了不再擁有絕望的世界。”
薑簡從地下撿起紙頁散落的書冊,撣了撣上面的灰。
佩洛茲大帝就像是黃唯唯的映射,是她的寄托。
她於絕望中主動解開禁製的魔鬼則更像是那個男人。
她所受的不公都在這裡被顛倒,皇室與貴族嚴苛的女性繼承製則是她對自己過去的反抗與宣戰。就連伯爵夫人對多莉斯的支持中,也藏著她的願望。
她希望她是被選擇的,而不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在你們之前有幾個人進來,我不確定是不是他放進來的人——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有聯系過我了,我也很久沒有見到他——但因為那些人並沒有影響我的故事,我就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你們進來後,他才聯系了我。”
“他說什麽?”
“說想讓你和我一樣,站在他這一邊。”
“那是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但我能做的並不多,除了我的故事,就是讓你看看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
她揮了揮手,管家提著茶水和杯子踏著廢墟走來。
他恭敬而專注地倒著水,周遭的塵埃沾在他衣領上,不驚不惱,依然保持著和藹優雅。
他離開後,薑簡打岔問:“是某個研究員把他的記憶留在管家這裡的?”
“對,他不死心,還想繼續研究下去,但人已經病入膏肓了,好像是借了別的研究者的半成品實驗成果,把自己記憶植入進管家身上了。”
薑簡比誰都清楚,那是雲漢科技的手筆。
他們這些人果然和秦耘一樣,盤踞在某一個世界裡進行著自己實驗,甚至可能共享成果。
“除了管家,他還找到其他進行植入的人嗎?”薑簡不放心地問。
而後又補充道:“只要始終有主體接受,他可以一直涅槃重生。”
黃唯唯搖頭:“他想一直在這裡留著,選的人也原本就屬於這個世界,等這裡消亡,我們都要消失。”
“是消失?還是死亡?”
“沒有區別,整個大陸都是我創造的,我生,他們生,我死他們死。”黃唯唯捧著杯子,視線落在杯口的花紋上,目光悠遠,“你是路易斯的老師,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是先有物質還是先有意識呢?”
“本體論?任何一種哲學流派都有自圓其說的解釋,就我而言,我的一切學習研究都是基於物質決定意識和相應的認識論出發進行設計的。”
“那這裡就是顛覆你的開始。”黃唯唯說,“這片大陸,這個世界的一切,因為我的創造而成型,確切地說,這裡是我精神世界的實體化。如果他需要你與他站在一起,大概率也是像我一樣,為一個世界提供源源不斷的精神力量。”
“怎麽實體化呢?”
“似乎只有他才能做到,我知道的基本都告訴你了。但我不建議你和他合作,他是個沒有心的人。”
“你知道他隱瞞你許多,卻依舊願意幫他轉達?”
“如果你在意的人對你有所隱瞞,你又會怎麽辦呢?我只是憑心行事罷了。”
她手微微一抖,沒有拿穩茶杯。
杯子“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而遠處的鍾洵一個箭步徑直衝到了他們面前。
“我到極限了。”黃唯唯垂眸,“如果有朝一日你遇到了他,替我給他一拳吧。”
*
大提琴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一朵鳶尾花枯萎了。
灰褂男人端詳著瓶中頹廢的花瓣,又看著房中的巨樹:“她也失敗了。”
調酒師輕聲回答:“完全虛構的世界需要消耗更大的精力,她能以那種時間流速支撐兩百年,已經很不容易了。”
男人光腳在地板上走著,走到衣櫃前,拿出一件衣服。
“您又要離開了嗎?”
“能讓你留在這裡,是因為話少。”
男人在灰褂外套上外衣,走到窗邊,將枯萎的花瓣一片片碾碎,推門離開。
調酒師關掉房間裡的留聲機裡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