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簡指尖動了動, 只見鏡頭拉近, 靠近了那些音符。
音符上的光逐漸顯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顆粒非常小的細沙。
細沙從第一個八分音符的尖端落下,緩緩往下流淌,燈帶背後或許有其他裝置,它順著左低右高的五線譜來到下一個音符,每一個音符既像是一個沙漏,又仿佛小型的瀑布。
“真好看。”薑簡由衷地讚歎。
即使它是屬於這面牆壁上的玄機,但其背後定然有精密的結構裝置支撐每一粒沙的運行。
這是一種空間中的裝置藝術創作。
他立刻拿過平板,在繁音系統中搜索,卻並沒有找到任何能控制禮堂旁這面牆上機械裝置的功能。
“也是真的奇怪。”他沉吟著看向溫思黛,“秦瀚並沒有給繁音系統賦予操控它的權力。你發現什麽了?”
溫思黛伸手,在屏幕上劃了一下,視頻換到了下一張圖片。
圖中是她匆匆拍下的琴房中唐凰的手寫樂譜。
“那天晚上注意力都在糖糖身上,我隻覺得唐凰寫的這個有些熟悉。”溫思黛說。
宋知返適時地插嘴:“我記得,你還想讓鍾洵幫你拉琴。”
“嗯。”她頷首,“我現在想明白了,我覺得熟悉,是因為她譜的曲子和牆壁上的這幾個小節的旋律一樣,都很……怪,沒有音律,就像沒有學過樂理的人胡亂弄出來的。”
五音,七聲,十二律。
無論東方西方,在音樂這樣極具個人體驗的藝術感性背後,都有非常嚴格的數理基礎在支撐。音階、大小調、和弦的搭配、調式轉換是銘刻在作曲人心裡的技術理性。
她本沒有想到唐凰受過專業音樂訓練的人會這樣瞎搞。但事實就是,唐凰寫出來的東西,和牆壁上的片段,糟糕得如出一轍。
“它們之間的關系是?牆上的片段和唐凰的有重合嗎?”薑簡問。
溫思黛打了個響指,找到唐凰最後一張曲譜的末尾,放大:“樂譜結尾一般都有終止線,就是一細一粗兩道豎線。喏,她手寫的部分是沒有終止的。”
薑簡仔細看了看圖片,又倒回去看視頻。
視頻的最後,鏡頭拉遠,將一整面牆收入畫面,他看見最下面一排五線譜的最右側恰好有一細一粗兩道豎線。
“所以從結構上看,你覺得牆上的那幾個小節,是她這首曲子的結尾?”宋知返伸長了脖子,兩個人專心討論著,誰也沒想著要給他看上一眼,“這和我們重回七天前有什麽關系?”
溫思黛抬頭,手指敲了敲桌子:“問題就出在這裡,牆上這段樂譜的開端和終止線前各有一個反覆記號。”
“是終止線旁邊這個冒號嗎?”
陷入樂理盲區的薑簡用余光瞥了一眼仍在沉沉睡著的鍾洵,如果他醒著,一定比自己要更快理解溫思黛的內容吧。
“對的,在演奏的過程中,當演奏到右邊反覆記號時需要再從左邊這個反覆記號演奏一邊,相當於中間夾著的部分要反覆演奏兩兩遍。”
薑簡恍然。
他數了一下:“這裡一共是7個小節!”
如果說那些細沙流過完整一個小節中的全部音符算是一天,那麽七個小節剛好就是七天。
“是不是很不可思議?我們重來一次的機會,看上去倒像是唐凰給予我們的。”
薑簡歎了口氣:“多半又是秦瀚的傑作。”
“別頂著愁雲慘淡的臉。”溫思黛安慰他,“按她這麽寫,只會反覆一次,等熬過第七天應該就能回去了。現在學校都認為繁音系統在維護準備升級,唐凰和林棠還在地下待著,我們之後這些天怎麽辦?還報警嗎?”
“先等等。”薑簡想起上一回的慘痛收尾,“等我們走前再聯系。”
曙光二中的情況基本上已經完全明朗。
懲戒者與校園傳說,幾乎都與林棠和秦瀚為唐凰有關,保護也好,復仇也罷,到頭來卻像極了生者自我感動的戲碼。
此時學校師生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繁音系統的控制權在他手上,即使關閉懲戒者功能,也尚且能掌握局面。對薑簡來說,找到秦瀚是剩下這幾天唯一一件值得研究的事情。
如果秦瀚都不屬於這個世界,他要怎麽找?
難道說除了天台,還有其他能夠接觸到他的地方嗎?
“這個是你們從醫務室拿的?”
思考之際,溫思黛指了指桌上的醫藥箱問他。
“對,因為要給小宋換藥。”
溫思黛打開醫藥箱,從中翻找出體溫計,走到床前對著鍾洵的額頭“滴”地按了一下:“36.1度,也沒發燒,他怎麽還一睡不起了。“
薑簡看了鍾洵一眼,他呼吸很平穩,不像是又任何問題的樣子。
他沒有忘記感官共享時的體驗,承受著那種如慢性毒劑一般將人拉向深淵的疲憊感,他已經多少天沒有睡過好覺了?
“應該是太累了。”他輕聲說。
心隱約有些疼,被他敏銳地察覺到了。
究竟是怎麽回事,明明半夜還在因為察覺到鍾洵的不信任而感到煩悶,不想理他,現在看到他這幅樣子竟提不起一絲脾氣來。
下午,溫思黛自告奮勇在宿舍裡照顧宋知返並幫他換藥。而薑簡還是決定好好履行學生的義務,去教室上課。現在無需系統審批,班主任又是溫思黛,替鍾洵請假什麽的都是一句話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