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清楚前任宿主都是怎麽做的, 但他面對意識之樹的索取, 態度格外強勢。
和薑繁共同為樹提供精神力量的經歷讓他對自己精神狀態的把控格外敏銳。他不會任由樹消耗吸收他。相反, 一旦察覺到自己狀態的變化, 知道樹有求於自己,他便開始向樹提問, 讓它用自己的力量和回答獲取它想要的精神力。
看見秦瀚死前在醫院裡留下的星空水池,他幾乎把所有問題都拋了出去。
最重要的問題是:“它和荒蕪之地的潭水有什麽關系?”
寄主與宿主的關系儼然不適用於鍾洵, 他用自己的堅韌意志教會了樹,想要得到的東西都要付出代價。在一次又一次與樹溝通後, 他逐漸明白了薑繁想要做的事。荒蕪之地有一處混沌無序的深潭, 而薑繁想要徹底死去回到過去。
顯然, 他意識到薑簡應該也在某個時刻發現了端倪。
所以才毅然決然用生命換走他,投身於一場不得不奔赴的死亡序章。
當樹說, 這醫院水池裡映出的星空也蘊含著混沌無序的時空,他第一反應便是薑簡此時的所在。
如果這蓄水的池能通向荒蕪之地, 他無論如何也要親自去接他。
樹的回答是:“二者同源而不同流。”
同樣能夠回到過去, 荒蕪之地那一汪潭水只有死去的意識或碎片能潛下,而這片水中星空只有活著的人才能通過, 意識與軀體一同被送回到任意的過去。
而且, 停留在荒蕪之地的意識無法控制自己在過去停留的時間, 但進入水下星空的人想離開便可以瞬間回到現在。
於是他決定, 在把所有人送回去之後, 他要試著通過水池去尋找薑簡。
“來, 我會在你淹死前把你撈起來的。”溫思黛挽起袖子,搬過來兩把椅子,坐在水池邊,拍了拍椅座,“不過我有個問題啊。”
他推了一下眼鏡。
“你怎麽確定薑簡一定願意下水回到過去?萬一你回到過去碰到的是薑繁不是薑簡怎麽辦?”
鍾洵眼眸動了動,一些很久以前的畫面在他腦海裡浮現。
地下實驗室的濃煙裡,他曾與未能看清容顏的男人對峙,那人預判了他的動作,消失前在他手心裡留下了足以劃破皮膚的紙張。曾經讓他恍惚的聲音也格外清晰。
——是見面禮,請支隊長收好。
“他會的。”他抬手放在胸前的項鏈上,深邃的眸中藏著無比篤定、無比信任的情緒,“因為知道他會去,我才要去。”
就算是匆匆一面也是好的。
他想告訴他,哪怕他成為宿主獲得絕望的永生,哪怕意識之樹所創造的世界只剩他一個人,他也不會輕易放棄他。
“但願你們是真的心裡有數,自從和你們一起參加節目,我就覺得你倆一個比一個能莽。”溫思黛托腮看他,“樹送你的這一頭黑發,他要是認不出來怎麽辦?”
“銀發比黑發好看嗎?”
“銀發張揚,黑發穩重,都挺好看。”
“那不就行了,我這麽好看他敢認不出來?”
鍾洵輕哼一聲,憋了一口氣鑽進水池中。
溫思黛眼睛都還沒有來得及眨,就看見鍾洵消失在自己眼前。
“真沒了?就他媽離譜。”拋棄了人設的男人脫口而出。
*
鍾洵是被血腥味驚醒的。
當水淹沒他的耳根,整個人仿佛墜入了漩渦,瞬間失去了所有感知。血液順著他的鼻尖嘴角淌下,激得他眼皮抖了抖。
睜開眼,便看見自己站在盥洗室前,渾身是血。
是他之前在最短時間裡把所有嘉賓轉移回去時透支的代價。
“……”
喂,他好歹是宿主,這破樹就不能把他沒來得及處理好的傷口修複一下嗎?
心裡剛罵完,往外滲的血液立即停下,皮膚上的傷口一點一點愈合。
鍾洵嘴角扯了扯,看向鏡中的自己,襯衣褲子上都是乾涸的血跡,正想處理一下,忽然聽見盥洗室外面嘈雜的聲音。
他順勢躲進了廁所隔間,關上門。
“聽說前兩天高三二班那倆體測請假啦?”
“你說誰?”
“鍾洵和薑簡啊,咱年級的女生眼珠都快長他倆身上了,你問誰?”
“請假不挺好嗎?剛好給你出風頭的空間。”
高三二班?鍾洵意識到他回到什麽時候了。
他們在曙光二中重複過兩次節目,體測請假的只能是第二次。因為他們請假沒有去體測,懲戒者沒等他們吃晚飯就把人抓到了小黑屋。
等洗手間的學生離開後,鍾洵避開人流,在沒有人注意的情況下繞開校園裡的懲戒者,溜進宿舍樓,走進他和薑簡的宿舍。
換洗衣服還是穿自己的舒服,他脫下滿是血跡的衣服,換上乾淨的,準備離開時忽然在衣櫃裡看見一件被疊得整整齊齊的風衣。
失蹤一年多,這風衣卻被薑簡打理得格外嶄新。
目光一頓,面前閃過薑簡披著原本屬於他的風衣,孤獨地抱膝坐在地上的模樣。
他不在身邊,但處處都是他。
鍾洵眼睛一酸,拿起風衣穿上。這本就是他的衣服,尺碼剛好,服服帖帖修飾著他的身姿。
鍾洵穿著風衣,在宿舍樓找了個角落躲著等天黑。這個時間點,他自己和薑簡應該剛進小黑屋,準備調查地下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