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聲溫柔的呼喚將他拉回現實。
“我們小簡怎麽這麽喜歡泡澡的時候睡覺。”
鍾洵太陽穴突突跳著,操作指南中“被試裝置無法變換視角,只能隨提取記憶所屬人視角回溯”這一句在他腦海裡回蕩。
可以理解為,他現在就是“記憶所屬人”。
而這個所屬人,叫做小簡。
一條毛巾輕輕蓋在頭上,鍾洵的眼前一片黑暗,溫柔的手拿著毛巾擦拭著他濕漉漉的頭髮,把他從浴缸裡一把抱起。
他的心臟砰砰直跳。
直到被換了一身綿軟清香的新衣服,站在等身鏡前,鍾洵才幽幽回過神。他望著鏡子裡的人,沒有長開的眉眼蘊藏著熟悉的神態。
終於意識到,他進入的是薑簡的記憶。
奶團子一樣小不點,這恐怕是……六歲左右的薑簡?
他的視線隨著薑簡遊走。
小小隻的孩子,看什麽都要仰著頭,視野范圍並不算廣。他搖搖擺擺地走到客廳,拉出小板凳坐下,乖乖捧起桌子上的書開始識讀。
女人拿著吹風機從浴室走出來,插上電源,坐到薑簡身後的沙發上,開著最大檔的熱風給他吹頭髮。
“爸爸呢?”小薑簡放下書,脆聲問。
“和哥哥出去啦。”
女人放下吹風機,用手輕輕撥了一下薑簡蓬松微卷的頭髮。
小薑簡:“他們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嗎?”
女人淡淡笑道:“當然,你先乖乖去午睡,醒來我們一起過生日。”
小薑簡點頭。
起身,把小板凳歸位,往臥室走去。
隨著小薑簡的轉身,鍾洵的目光不得不從女人的身上收回,在腦海內搜索著這個女人的信息。
很奇怪。
異調科會對所有加入成員進行背景調查,每一個人的家庭關系都會查得一清二楚,可唯獨薑簡的資料上沒有關於這個女人的任何情況。
確切地說,在異調科存檔的資料中,薑簡的親屬一欄只有他的合法養父賀憫之。
鍾洵此刻並沒有意識到,他關於自己過往的回憶在逐漸恢復,尤其是異調科的往事,已經能自由調取。他的注意力都在走路慢悠悠的小薑簡身上。
小薑簡手腳並用地爬上床,看著外面高高的日頭,伸手拉上窗簾。
鍾洵瞥見窗台上有一個玻璃花瓶,花瓶裡是盛開的鳶尾花。
窗外的松樹頂仍落了些積雪,窗外草地上的冰雪已經開始融化,春意盎然。
小薑簡閉上了眼,鍾洵便什麽也看不見。
他安靜地聽著小薑簡的呼吸聲,回想著自己所能見到的一切。
窗外的景象像是在郊外,獨棟別墅的園子很大,遠方的房屋結構看上去有一些異域感,總之不太像在國內。窗台上的鳶尾花很是眼熟,一時間卻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裡見過。
小薑簡不像他在演播中心見到的薑簡,在酒店睡個覺都不安穩,空調冷風有一丁點變化都能感知得到。隻用了五分鍾,他就陷入了睡夢。
睡夢中的人是沒有記憶的,鍾洵眼前的景象也被迫黑屏,萬籟俱靜。
不一會兒,客廳裡傳來低沉的樂聲,不知道是哪裡放著經典而溫柔的古典音樂,很是助眠。
鍾洵也跟著變得迷迷糊糊。
過了很久,嘈雜的人聲蓋過了樂聲,其中還伴隨著一些叫罵。
鍾洵皺起眉。
小薑簡還沒醒,他聽不清楚到底是什麽聲音,眼前也都是漆黑一片,只能感受到男人和女人的爭吵聲此起彼伏。外面爭吵的人像是還要顧念著在睡覺的孩子,聲音極度克制。
跳動的大提琴聲音和爭吵聲交替傳來,宛如蜜蜂在耳邊飛舞,鍾洵很是煩躁。
忽然一聲尖叫聲劃破了午後寂靜的房間。
“薑風!啊——!”
尖叫聲很是淒厲,驚得小薑簡從睡夢中驚醒。
他猛地睜開眼睛,圓呼呼的手用力揉了揉,強打起幾分精神,掀開被子,一邊系扣子一邊踩著拖鞋往外走。
“媽媽,爸爸回來了嗎?”
小薑簡的聲音就已經透出幾分清冷,只是尾音奶聲奶氣。
沒有人回答他。
除了小提琴的合奏聲。
小薑簡走出臥室,抬手關了放在臥室門外的留聲機,抬眼看向客廳,忽然愣住。
只見一個小時前給他溫柔吹頭髮的女人,匍匐著爬到客廳的沙發上,她的身下拖了長長的一道血跡。
這樣的景象在小薑簡的眼裡衝擊極大。
他控制不住自己往後退了兩步,直到對上女人痛苦的眼眸,他才顫抖著走上前。
走近,才看清她腹部的傷口,和插在上面未曾被拔出的凶器。
“不要看,寶貝。”女人哀求地看著小薑簡,“快跑,趕快跑。”
鍾洵隨著薑簡慌亂的目光在客廳掃了一圈,並沒有看到其他人。女人是從廚房裡爬出來的,而廚房門口的血跡則更多。
他的心瞬間冷了下來。
幼小的薑簡根本無從得知發生了什麽,血泊中母親扭曲的臉已經讓他喪失了行動能力。
他蹲在地下,兩手抱著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雙唇顫抖著:“止血……要、要先給醫院打電話叫救護車。”
他嘴裡念著,轉身去拿電話。
可就在他剛剛繞過沙發,手伸向茶幾時,一股力量狠狠將小薑簡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