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洵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他一字一句地說:“薑簡是真的,沒有感情的人。”
他說服自己接受這個事實,強迫自己忘掉心裡的一些別扭。
他不應該指望一個沒有感情的人能給出多少情緒波瀾起伏的回應。所以,他狠下心澆滅了一團即將燃燒起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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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鍾洵寬厚的手掌順著貓咪背脊撫過,懷裡的小貓咪舒適地打了個滾。
薑簡依附在勃朗寧的身上,仰頭看著靜默的鍾洵。
在顧稔被逮捕後,鍾洵對他的態度比之前還生硬,現在的他大概明白了原委。
那時的他自己還並不能理解這所謂的“刻意疏遠”,隻覺得世界又恢復到了從前那種誰都不怎麽理他的常態。
他們疏遠而冷淡地相處了大半年,平時鍾洵總在外面跑,薑簡埋頭為異調科搭建信息技術的後盾,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就這樣熬了近一年,鍾洵才拿到了這次離隊休假的機會。
回家,就是吸貓吸狗的日常。
薑簡放任自己的意識停在勃朗寧和□□身上,貪戀著鍾洵的擁抱。
晚飯,徐城易和鍾櫻從廚房端出了豐盛的菜品,鍾洵把貓和狗的肉和罐頭放在各自的碗裡,轉身回到餐桌。
“叮咚——”
忽然門鈴響起。
鍾洵腳步頓了一下,往門口走去。
勃朗寧聽見鈴聲的瞬間鑽到了陽台窗簾後面。
薑簡立即把自己的視角調整到了玄關,他隱約覺得,門外等待鍾洵的並不是什麽好事情。
“是小沈的媽媽。”鍾院長柔聲說,“快去開門。”
徐城易放下筷子,伸頭張望:“你什麽時候請了老沈他們一家來吃飯?”
“誰說我請了他們一家?老沈去省外開會,小沈出外勤,我就請了我的小姐妹來,不行嗎?”
“我說你怎麽準備這麽多飯。”
“沈慮年齡不是也到了嘛,她上次讓我幫小沈留意留意有沒有對象能介紹的,那還不是得慢慢聊……”
“媽——”
鍾洵語氣嚴肅,揚聲道:“你倆別說閑話了,快過來。”
鍾櫻皺眉,走到門口,就看見沈慮的媽媽站在門口,一手攥著身側的大衣,一手拿著手機,失聲抽泣,滿臉都是眼淚,嗓子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怎麽回事?!”鍾櫻快步走上前,和鍾洵一起把人攙扶進來。
沈母面容憔悴,抽噎道:“沈慮他……他失蹤了。”
“他被借調去北部了。”鍾洵拍了拍她的肩,糾正道,“阿姨,那邊信號不好,出任務也不一定有時間看消息,您別擔心。”
沈母哽咽,不住搖頭。
鍾洵眯了一下眼睛,抬步回屋,拿起屋裡正在充電的手機。
沒有未接來電,沒有未接視頻。
他松了一口氣,正要回去讓沈母放寬心,突然屏幕一亮,備注的大字閃動。
“沈局。”鍾洵接起電話,沉聲道。
沈長鋒的聲音沙啞而有力,卻含著無盡的複雜:“借調去北部邊境森林的那支重明小隊全員失蹤,請立即歸隊。”
鍾洵有一瞬的恍惚。
他緩緩閉上眼,仰頭,深深吸氣。
“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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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慮失蹤了。
在深山裡,搜救隊還沒找到他們小隊的屍體,整個山林就入了冬。
鍾洵沉著臉站在沈長鋒的辦公室裡,一言不發。
沈慮從小就是他的標杆,生活中是他的好兄弟,異調科是他的好搭檔,沈慮無故失蹤,全異調科上下最擔心的人,除了沈局,就是他。
“你心裡還是不情願和薑簡做搭檔,對不對?”沈長鋒的手在桌上交疊,眼眸犀利如舊,眼尾卻帶著比以往要重許多的滄桑。
鍾洵動了動嘴唇。
半晌,沙啞著嗓音說:“他從沒有去過現場,更沒有像沈慮那樣的作戰能力。我能接受重回重明組,也能接受和他搭檔,但你要我和他一起去,還要聽他指揮,這……大雪已經封山了,我要盡快追查真相,查到沈慮的下落,不想分出心神關照他。”
“他是我的兒子,鍾洵。我比你還要擔心!”沈長鋒嚴肅道,“可你至少應該對自己的隊友,對你的新搭檔更有信心一些。”
鍾洵點頭答應。
他對薑簡的信心表現在,在那架往北飛的飛機上,他只和他說了一句話。
這是薑簡第二次重溫大雪封山的記憶。
比起在那個冰天雪地的山洞裡,聽鍾洵的口述,在他的視角親身回顧這段經歷更加清晰。
“你這小身板,留在木屋裡也行,不要拖累我。”
他生硬地撂下這句話離開,留他的搭檔任勞任怨地在木屋裡給他指示,走出屋外對上其他隊員,瞬間斂了神色,恢復如常。
薑簡原本依附在木屋的燈裡,追著鍾洵的視角出去,不禁勾起了嘴角。
鍾洵對他質疑和冷淡他都覺得無所謂。原由複雜的愛憎和無依無據的遷怒,恰恰是一個“人”的表現。他羨慕別人生而為人,天生具有對七情六欲的支配權。
不過那也是曾經而已。
此刻,他也逐漸有了人樣。他已經能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愉悅究竟來自於哪裡。
原來,因著沈慮失蹤而沾染的那點消極和負面情緒,鍾洵竟也只在他面前表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