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薑簡禁錮住了他的手腕, 死死扣住他的右手腕, 舉起到眼前。抓著他的指尖挨個檢查。
“不見了……”薑簡喃喃道。
昨天晚上見到的黑色蕩然無存,難道是他的錯覺嗎?
“結束了嗎?”鍾洵張開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沒別的事我走了。”
薑簡仰頭看著他,默默松手。
下一秒,搶過鍾洵隨意擱在石牆上的槍,上膛對準他。
路易斯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聲音有些顫抖:“老師,你做什麽?”
薑簡淡淡地說:“我不是說了,如果不同意,就想法設法讓他同意嗎?”
粗製濫造的瞄準鏡裡,鍾洵活動著手腕,微微扯了一下自己的領結,眼中沒有慌張,只是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口,緩緩說;“這槍的膛線磨損有點嚴重,可能會影響精準度。”
薑簡一動不動地舉著:“子彈與膛線契合才能實現高速旋轉,磨損也是必然。”
兩人目不轉睛地看著對方。
沒有人發現他們的眸中一閃而過的微光。
路易斯看見姐姐氣勢洶洶地朝他們走來,下意識靠近了薑簡。
少女不似弟弟和母親都是金發,她烏黑亮麗的卷發扎成高馬尾,走路時在腦後一彈一彈的,氣勢逼人。她走到鍾洵身旁,抱臂站定。
多莉斯目光從他們身上依次掃過,最終落在路易斯白皙的臉頰上。
“你不該來這裡的,路易斯。”
“我不該來。”路易斯重複著她的話,“可是為什麽呢?憑什麽呢?”
多莉斯慵懶地說:“你自己知道原因。”
而後她看向薑簡,伸出手,示意他歸還獵-槍。
她的聲音沉穩而有力:“路易斯,他是你的老師,但他不是這個城堡的主人,我不會允許他帶著你在這裡放肆。如果你不想再換一位老師的話,最好帶上他離開這裡。”
說著她瞥了一眼薑簡。
“肖特家族有一萬種讓人消失的方法,看在路易斯的份上,下不為例。”
她還年輕,眉眼間卻已經有了母親的神態。
薑簡沒有說什麽,任憑鍾洵拿走自己手中的槍。只見有侍從匆匆跑過來,捧著手帕,等著從他手中接過放回原處。
他靜靜地收回目光。
原來所謂禁地,只是身邊這位非家族繼承人、以及與他是利益共同體的自己的禁地。
不是藏著什麽隱秘與汙穢的地方,而是宣誓權利與地位所在。
他蹲下身,幫路易斯整理好被風吹得凌亂的衣領,輕聲說:“抱歉,是我誇下海口了,以後我再想想辦法。今天先和老師回去學習好嗎?”
路易斯點點頭,安靜地跟在薑簡身後。
走了沒兩步,他忽然停了下來,轉過身。
“多莉斯。”路易斯看向她,玫瑰花叢將他的姐姐襯托的格外明媚,“你最好祈禱自己永遠不會被我取代。”
薑簡看見路易斯隱隱顫抖的雙肩,抬手輕撫他的背脊,放緩腳步離開。
兩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野中,鍾洵的目光依舊凝望著遠方。
半晌,他聽見少女的聲音:“你在難過嗎?”
鍾洵挑眉:“什麽?”
“他不是你的未婚對象嗎?”多莉斯說,“你剛才一看見他來就對我說,他肯定是想來讓路易斯一起上課。你那麽了解他,肯定不願意讓他傷心,更不願意拒絕他吧。”
他轉身靠在石牆上,隨手摘了一朵玫瑰下來:“所以呢?”
“所以,站在我身邊也好,拒絕他的請求也罷,都是我的要求,是我威脅你這麽做的。做出違背自己意願的事情,難道不會難過嗎?”
鍾洵輕笑了一聲:“看來你自己體會過這種難過。”
“……我們現在在說你。”
“沒有什麽能威脅到我,多莉斯小姐。”說著,鍾洵將摘下的玫瑰花插在槍膛上,眯起眼,瞄準遠處的靶心。
“砰!”
整個靶子都被震得晃了晃。
子彈攜著玫瑰花衝出彈道,花瓣在空中破碎得四分五裂,隨風飄散。
一朵碎花瓣從面前如慢動作般飄過。
多莉斯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抬頭看向身邊這個男人。
精準,力道,以及漫不經心中的殺傷力,是在曾經任何一位家庭教師身上都不曾見過的。別說父親沒有生病前都不曾做到這樣,就連巔峰狀態的母親似乎也只能達到他的四分之三。
鍾洵打完最後一發,將槍交給身邊的人:“如果不是昨天夜裡您趁我昏迷的時候截下了我,很難說現在你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裡。哪裡來的‘你威脅了我’的錯覺?”
昨天晚上他睜眼,便看見背著行囊的多莉斯,三言兩語地讓他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城堡繼承人的家庭教師,確切地說,是一個被趕鴨子上架的軍訓教官。
他忽然有些慶幸,昨天被帶進森林前和薑簡見了一面。
這才分開一晚上他就敢拿槍指著自己了,要是連著一面都沒有見,指不定要怎麽懷疑他呢。
“我同你站在一條戰線上是因為我是自願的。”
“難道不是因為我拿捏了你的軟肋嗎?”多莉斯沒好氣地反問,她攤開手,看著自己開始泛黑的手指,“你應該慶幸昨晚出艙的時候被我看到了,受到詛咒的人注定要被誤解的。你自願又怎麽樣?他又不知道你在保護他……就像路易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