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自己往別人身上撲。
地毯上的痕跡看不清晰,但多半這裡只是拋屍地。
沉默了片刻,薑簡說:“我信。”
他信的不是路易斯,而信的是那些無需深入思考就能脫口而出的,跟隨他進入節目後從未消失的知識儲備。
他信屍體會說話,真凶仍在這座城堡中。
薑簡萬分冷靜,路易斯卻好像被這兩個沉重的字擊潰。
他渾身顫抖著撲在薑簡懷裡,咬著牙隱隱哭泣:“我說了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魔鬼……可是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就隻想……”
內心深處有一種強烈的、想要將人撕扯開的欲望,總是在無意間蠶食著他的神志,他覺得自己會忽然間變得很可怕,一股磨牙吮血的衝動瞬間湧上心頭。
“今天下午也是,溫姐姐受傷的時候我就有這種感覺,所以要去吃藥。”路易斯臉色蒼白,“但晚上的氣味實在是太濃烈了,吃藥也控制不住自己。”
薑簡靜靜聽著。
他想到了一種與“魔鬼”的存在同樣荒誕的可能性。
那類從巴爾乾半島起源的民間故事,一種他認為存在於虛構作品中的、靠吸食血液為生的物種。
他問:“吸……哦不,血族,你聽過這種表述嗎?”
對路易斯這麽小的孩子來說,“魔鬼”和“吸血鬼”的表述都不是很適合當著他的面說。他本就已經很敏感了,不能再去用這個詞來強調他的某些特質。
路易斯眼眸瞪得超大:“這不是佩洛茲後裔才知道的事情嗎?管家叔叔明明說你們是外鄉人……”
薑簡不知道要怎麽和他解釋,他口中的外鄉,古今中外關於血族題材的文學作品能在圖書館放整整五排開架。
不過從路易斯的話中他得到了另一個信息。
所謂“佩洛茲和魔鬼的孩子受到了血的詛咒”,原來是他們的孩子中出現了某種類似血族的特性。也就是說,肖特家族正是魔鬼和國王佩洛茲的後裔。
難怪最後佩洛茲選擇將王位傳給了自己族姐的女兒,而讓自己和魔鬼的子嗣成為貴族和領主。一個隨時會失控吸血的後代的確不適合繼承王位。
可這種特性究竟怎麽遺傳,又怎麽在後裔中表現?
城堡裡其他肖特家族的人又是否存在同樣的情況呢?
薑簡犀利的眸光落在一旁的屍體上,借著不清晰的燭光仔細探了探那人身上的傷口。他剛才就很疑惑,為什麽刀傷中會夾雜著一些咬傷,現在聽到路易斯的這些話,倒是有一點思路了。
“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管家叔叔。”
“夫人知道嗎?”
“她不是佩洛茲的後裔,她什麽都不知道。”
路易斯垂下眼眸。
她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有生過他,又害怕對他太狠招來他的報復,生怕他“一不小心”害了她金貴的女兒。
“你認識這個人是誰嗎?”他轉頭問路易斯。
“基斯叔叔。”路易斯垂下頭,“他每個月都會來兩次,要給父親看診,我發病後抑製自己的藥也是他配的。”
薑簡閉上眼,在腦海裡還原了一下整個城堡的方位圖。
這位醫生被拋屍的地方,的確在一條通往城堡偏樓最近的路線上,而偏樓正是那位未曾謀面的肖特先生——路易斯父親的居所。
傅雲成!薑簡腦海裡跳出了這個人名。
他不是為了調查,作為醫生助手來到城堡的嗎?他人呢?
這件事一時沒有辦法深入探查,如果現在繼續,一定會和他完成家庭教師任務相衝突。
薑簡權衡再三,還是決定先離開這裡。
他扶起虛弱的路易斯,問:“回去換衣服,好好睡一覺,不要再替真正的凶手把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攬,就算是你父親也不行。”
路易斯嘟起嘴:“反正他們看到也會懷疑是我乾的,然後一切痕跡都會管家被清理掉。”
所以夜半走廊是不允許閑雜人到處遊蕩的。
限制進入走廊的時間,會有管家定時巡邏,悄無聲息處理掉這些有的沒的。
薑簡把他送到樓梯前,轉身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他敏銳的聽力已經捕捉到遠處有人巡邏的聲音,再逗留下去,就會被人發現他違反了城堡的規定。
路易斯走了兩級台階,停下來問:“老師,你為什麽會出來?”
滿心想著不能被人發現、要保住工作的薑簡步伐頓了一下,慢慢說:“因為聽出了你的聲音,出來關照你的情況是我作為老師的責任。”
他沒有什麽校園經歷,不知道其他老師都是怎麽樣的。
但在曙光二中經歷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悲哀。重度依賴繁音系統的那些人,為了追求極致分數而將學生身心健康拋在腦後,他們不配被稱作教師。
他不再是之前那個什麽情感都體會不到薑簡。
一旦學會了感知,他便像久旱逢甘霖,瘋狂地學習、模仿、並試圖領悟一切感情。
他想向賀憫之關愛他、鍾洵保護他那樣,去熱愛、去保護與他相遇的一切。
薑簡避開了夜間的巡邏,放輕步伐摸黑走回屋。
剛一掩上門,便看見有一道銀白色從窗前劃過。
“鍾洵。”他開口叫出聲,抬腳往窗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