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遠帝愛憐地打量著顏惜寧二人:“涼州苦寒之地,你們二人受苦了啊。”
顏惜寧笑道:“啟稟父皇,涼州並沒有傳聞中那麽荒僻,兒臣去涼州收獲頗豐。等父皇身體好起來,兒臣和容川還要帶您去涼州看看我們的梯田。”
平遠帝樂開了花:“朕在容川上的折子中看到了,你們在涼州為百姓做的事,朕都記下了。”
此時小太監們抬著椅子放到了龍床邊,平遠帝招呼道:“放那麽遠做什麽?離得近一些。”
直到太監們將椅子貼著床沿放,平遠帝才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就對了,你們都下去,朕要同容王二人說說話。”
宮女太監們紛紛離開,就連伺候在左右的楊順發都離開了。平遠帝對著二人招招手:“來,容川惜寧,你們坐近一些,讓朕好好看看你們。”
顏惜寧應了一聲,他大大方方坐在了椅子上。“姬松”緊隨其後,操控著輪椅坐在了顏惜寧身邊。
平遠帝樂呵地看向“姬松”:“容川今日怎如此沉默?”
被皇帝點名,“姬松”身體一震背心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想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心跳卻一聲快似一聲。糟糕了,之前在腦海中想象的那些對話,一句都沒派得上用場。
“姬松”腦海一片空白,他張張口嘴唇翕動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眼看“姬松”就要失態,關鍵時刻,顏惜寧握住了“姬松”的手,給了他一個溫和又堅定的眼神。
“姬松”終於冷靜下來了,他眼眶微紅聲音低沉悲傷:“父皇數次給兒臣傳折子,隻說自己身體無恙。若不是兒臣親眼所見,父皇準備瞞兒臣到何時?”
好!顏惜寧真想給白陶狠狠鼓掌,短短兩句話,就將自己的失態掩飾了過去,還沒傷姬松和平遠帝的關系。
自從姬松知道梅貴妃和定國公的事情之後,他只要想起平遠帝,心情就無比複雜。若是現在在場的是姬松,說不定他方才比白陶還要沉默。
平遠帝聞言笑了,他的笑容中帶著惆悵:“父皇已到花甲之年,你皇爺爺知天命之年就已經去了,比起他,父皇還多活了十年。就是父皇心中有遺憾啊,現在還不能閉眼。”
白陶父母在他還是孩童時就去世了,他最聽不得年老的人說生死之事。聽平遠帝說了這話後,白陶眼眶微微泛紅,他認真道:“父皇莫要說喪氣話,楚遼名醫多,一定能治好父皇。”
平遠帝眼神中閃過細小的光亮,他笑容更深:“有容川這句話,父皇死而無憾。對了容川,你前來都城,可曾安頓好熾翎軍將士?”
“姬松”頷首認真道:“回稟父皇,安頓好了。”
平遠帝笑道:“如何安頓?”
顏惜寧頭上滲出了細小的汗珠,這個問題太敏感了。尤其是局勢這麽複雜的情況下,平遠帝這話頗有深意。
“姬松”一本正經道:“自然是讓將士們留在駐地。”
平遠帝“哈哈哈”笑出了聲:“哎,好,好,還是容川至純至孝。來,好孩子,你到我面前來,讓我看看你。”
顏惜寧面色的血色微微褪去,他的指尖不自覺地顫抖起來。看著平遠帝燦爛的笑容,他有一種詭異的感覺,他覺得平遠帝一定識破了“姬松”的身份。這個感覺來得突然,卻讓他從頭頂涼到了腳底。
“姬松”卻沒有顏惜寧這樣的敏感,他操控輪椅擠到了平遠帝身邊。平遠帝伸出枯瘦的手握住了“姬松”的手,他眼神中有悵然有欣慰:“好孩子,細細想來,自從你去了軍營之後,我們父子連坐下來好好聊天的時間都少了。如今父皇有幾句肺腑之言要告訴你,你認真聽好。”
說這話時,平遠帝看著的卻是顏惜寧:“身為帝王會有很多無奈,需要權衡利弊,有時候會做出身不由己的選擇。朕這輩子做了很多不得已而為之的事,如今想來雖有憾卻不悔。朕希望你將來無論做何事,都能無愧於心。”
顏惜寧覺得平遠帝正透過他對著真正的姬松說話。
平遠帝微笑道:“你雖在軍營中長大,但是在朕看來,有時候太過仁義,這並不可取。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不做則已,既然做了,就堅持到底,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顏惜寧全身的汗毛全部炸開,平遠帝語速不快,聲音也不高昂,可是他說出的話卻讓他遍體生寒。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和姬松的部署已經被他看穿了。
這怎麽可能呢?姬松他們行動很隱蔽,除了親近之人,不會有人知曉他們的計劃。
平遠帝的話還沒說完,但是已經體力不支了。他喘了幾口氣之後眼神複雜:“人老了不中用了,說了幾句就不行了。說起來,我還有一個心願。”
顏惜寧喉頭滾動了兩下,他乾澀地問道:“什麽心願?”
平遠帝一字一頓道:“我兒容川若是能站起來,必然能全了我的心願。我希望我兒能站起來。”
顏惜寧腦海中有一道電光劃過,是了,平遠帝能當帝王,和他的策算有關。若他只是個陰險小人,也不能安穩做這麽多年的皇帝。
姬松他們的爺爺是個酒色之徒,他昏庸無度。平遠帝接手楚遼的時候,楚遼千瘡百孔。若不是平遠帝這麽多年修修補補,楚遼早就被周圍國家瓜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