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店家從攤子旁邊的陶罐挖出一杓金黃色的糖稀,他熟練地邊捏邊吹氣,沒一會兒一隻活靈活現的糖老鼠就出現在了店家手裡。糖老鼠通體透明,薄薄的糖稀看著特別脆弱,只要輕輕一碰就會碎裂開來。
店家將糖老鼠遞給了方才給錢的孩童,隨後又挖了一杓糖稀扯起了小老虎。孩子們歡呼起來:“老虎老虎!”
要將不成型的糖稀吹成活靈活現的動物可是技術活,一般人做不來。顏惜寧駐足,目不轉睛盯著店家。他同那些好奇的孩子一樣,眼中有光在閃動。
姬松見顏惜寧看得投入,他溫聲道:“想要就買一個吧。”
嚴柯已經做好了去付錢的準備了,然而顏惜寧卻拒絕了:“不用了,我看看就行了。”
如果他年輕二十歲,或許會在玩膩之後毫無芥蒂將糖人吃下。然而現在他吃不下,吃不下的糖人放在家裡只能落灰或者招螞蟻,他看看就行了。
不過回去可以試著做一罐麥芽糖,店家的那一罐子金燦燦的麥芽糖勾起了他的饞蟲,他已經很久沒吃正宗麥芽糖了。
看了一陣後顏惜寧再一次轉移了目標,這一次他奔向了賣糖果子的小攤子。姬松就這麽被他家王妃推著,從橋頭吃到了橋尾,輪椅後方的釘子上掛滿了油紙包,姬松的懷裡也抱著大大小小的油紙包。
等他們從人群中擠出來時,顏惜寧心滿意足:“真開心,好久沒逛夜市了。松松你覺得怎麽樣?”
姬松打了個飽嗝:“嗯,開心。”
別看顏惜寧買了這麽多東西,回去之後這些東西就會被侍衛們瓜分一空。自從和侍衛們搞好關系之後,顏惜寧半點不擔心剩飯問題。
等兩人回到聞樟苑時,月已至中天。顏惜寧收拾了一下準備洗漱,正當他準備走向浴桶時,他聽到了姬松的聲音:“阿寧,明天你想去哪裡?”
平遠帝給姬松放了五日的假,若是之前的他,根本不需要假期。而現在,他隻想帶著阿寧多走走。
顏惜寧思考片刻之後道:“我們去馬場好嗎?”
上一次去馬場因為葉林峯,他們去了之後就匆匆回來了。他還沒和小短腿建立友好關系,還沒真正學會騎馬,這次正好可以在馬場多呆一些時日。方便的話他們還可以去附近的幾個莊子走走,看看各莊子的情況。
姬松應了一聲:“好,就去馬場。”
頓了頓之後姬松道:“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
顏惜寧從屏風後面探出頭來:“這麽晚了還……”
他突然頓住了,他想他知道姬松去做什麽了。今日的宴會上,莫勒被定義為自動離開使團,從現在開始莫勒的生死已經不會有人在意了。如果他是姬松,他也不會留著莫勒。
意識到姬松去殺人,顏惜寧竟然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他溫聲道:“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看著輪椅過了門檻,顏惜寧垂下了眼簾,他摸了摸胸口的位置。什麽時候開始,他對人命的消逝無動於衷了呢?好像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融入了楚遼,接受了容王妃這個身份。
輪椅慢慢消失在院中,顏惜寧看著空蕩蕩的院落,覺得自己心裡也空落落的。
輪椅轉過湖心亭後一路向東,姬松並沒有像顏惜寧想的那樣離開王府,而是徑直去了聽松樓。侍衛們將聽松樓圍成了銅牆鐵壁,他們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覺,不讓任何人靠近。
穿過院中的回廊,姬松停在了往常練箭的地方。嚴柯在一側的假山上輕輕搬動了一塊石頭,只聽一聲細小的“哢嚓”聲傳來,姬松面前的石板突然向著兩邊挪開,露出了一條深長的通道。
知道這條通道的人並不多,姬松也是在年少時無意中發現的。據說這條通道是他的爺爺年輕時修建了幽會情人用的,通道的另一頭便是迎客樓旁邊的宅子。
平遠帝將這座宅子賞給姬松時,姬松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用這條暗道去審訊敵將。
嚴柯彎腰蹲在了姬松面前:“主子。”通道狹窄,沒辦法像平時那樣兩人抬著輪椅下去,只能委屈姬松趴在他的背上了。
通道從攬月湖湖底穿過,一路向北,嚴柯疾步走了一盞茶後,通道盡頭出現了一堵牆。早有侍衛在牆邊等候二人,看到兩人過來,侍衛在牆邊摁了一下按鈕,牆壁向一側縮去,
牆的另一邊有一間狹窄的暗室,雖是暗室,空氣卻不憋悶。暗室中放著一輛輪椅,款式同姬松平日坐得一模一樣。姬松坐定後,暗室一邊的牆壁上出現了一道活動的暗門,暗門打開後,一股腐臭味伴隨著血腥味迎面而來。
數日前囂張不可一世的莫勒此時半死不活地靠著鐵籠,他低垂著頭顱,頭髮凌亂遮住了他的面容。聽到輪椅的動靜,莫勒艱難抬頭:“該說的我已經說了,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莫勒自己都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無比渴求死亡。曾經的壯志豪情在這三尺鐵籠中被消磨一空,到了這裡,莫勒發現自己所有的計謀都毫無用處。如今他隻想痛快的死,不想再遭受折磨了。
這段時間莫勒交代了不少事,但是和姬松斷腿有關的信息卻不多。姬松本想在莫勒死前告訴他今日宴會的事,可是看到莫勒枯敗的雙眼,他心裡只剩下了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