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巨大的石碑屹立在湖泊中央,它的下半部分沉溺在水中,無數的碎石被掩蓋在了湖底,宣誓著已然成為過往的時間。
石碑上鐫刻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深藍色符文。宛若流動的水一般,在光的照耀下偶爾發出迷人又神秘的湛藍色光輝。
石碑的頂部刻畫著一個極其精致的又恢宏壯麗的場景——
在漫天雷鳴,在光與暗的交織中,一個人拿著一把長劍,刺穿了另一個人的心臟。
如果仔細觀察,甚至能夠看清楚長劍上雕刻著兩隻鳥兒的模樣,栩栩如生。
而此時,少年被迫坐在石碑頂上,纖細的手指隨著神明的牽引緩緩撫過這由時間刻畫的巨大圖案上。
混沌神色平靜,絲毫不見之前的壓抑與瘋狂,他小心翼翼地盯著少年的臉龐,輕聲道:"所以,你現在能理解我了麽。"
預言石碑上刻畫的,正是由法則定下的真真切切的未來。
在未來的某一天,穿著精致華美的氣運之子,將拿著預言家賜予他的雙色青鳥玄劍,刺穿敵人的心臟,成為至高的神明。
法則譜寫的未來,沒有光明黑暗兩神,更沒有混沌神。
唯一被它承認為神明的,是法則的寵兒,氣運之子——也就是如今的謝裡爾。
混沌搖頭苦笑。
他為了坐上神的位置,千萬年來受盡磨難,處處費心竭力,步步千絲萬慮。
甚至為了不被法則發現他作弊一般的行為,隻敢藏在不被世人肯定的灰色裂縫中,像個陰溝裡的老鼠一般去偷別人的信仰之物,去獲得那微不可見瑣碎力量。
千萬年,那是怎樣的概念?
一個人族自他出生那年開始算,幼童,青年,成年,中年,老年,直到死亡,也就三百年而已。
三百年和上千萬年作比,如一粟較之滄海,沙塵較之無垠的沙漠。
混沌在無數個他人的人生裡面,受盡他人所不能理解之折磨。在萬年的時光洪流中,躲躲藏藏了一輩子。
他是神啊。
在經歷了這麽多以後,眼看就要成功的前一步。
預言石碑卻告訴他,這個世界的未來沒有他。
法則真正喜愛的,真正承認的至高神。
——是所謂的氣運之子,謝裡爾。
這叫他如何不難受?如何不發瘋?
第三百零一章
我閉著眼睛,細細地撫摸著石碑上的刻文。
沉默了許久,也算是明白了混沌的意思。
"你是說,我會是日後的至高神?所以你是在嫉恨我搶了你神的位置?"
"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麽?覺得不甘心?不甘心我輕而易舉地得到了法則的認可?得到了你求而不得神位??"
"於是你就憑借著這點不甘心,狠狠把我的頭撞到牆上,死命吸乾我的血液?把我的尊嚴放在你腳底下踐踏?!!"
少年喘了一口氣,眼角有些發紅。他輕笑了一聲:"你恨我是所謂的氣運之子,那你又憑什麽覺得我就想要得到這一切?!!"
"難道是我跪在法則面前低聲下氣地祈求它把氣運之子的位置放在我頭上的嗎?!啊?!!"
一道驚雷驀然在天際炸響,紫色的閃電在厚重的烏雲中穿梭遊走,發出沉悶又駭人的雷鳴聲,似乎在低低地警告著什麽。
少年怔怔地抬頭,看著天空的方向。
"我終於明白了。"
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有了這樣一個疑問。
為什麽是他?
為什麽偏偏是他?
他明明有很好的夥伴,有寵愛他母親和教皇,有信任他的子民們。
可命運非得讓他眾叛親離。
就算成為了魔王,他也從未大開殺戒,反而處處溫和待人,在魔界待了那麽多年,他親手殺的人一雙手都數得過來。
可結果呢?暗殺一波接一波,放眼望去,隨便拉出一個人來都可以指著他的鼻子罵他喪盡天良。
他自認自己做事還算問心無愧,可偏偏每個人都恨不得按著他的腦袋逼他承認自己有罪。
修說他有罪,把他摁在魔座上動彈不了一分。
塞繆爾說他有罪,把他囚禁在高塔裡羞辱了個徹底。
零說他有罪,把他鎖在屋子裡不見天日。
世人說他有罪,高舉旗幟一遍遍地討伐著他。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到底犯了什麽罪必須得承受這些懲罰?
如果承認混血有罪,救人性命有罪,保護幼童有罪,善良溫和有罪,那麽這世間誰又無罪?!!
"你現在是不是要告訴我,因為我是氣運之子擋了你成神的路。"
"我在你面前的罪,就是因為我出生在了這個世上??!!"
"我自出生以來所經歷的所有磨難,就是因為我這個人本身,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原罪?!!"
"憑什麽?憑什麽?!!"
"是我親自跪在你們所有人面前,痛哭流涕地祈求你們把這個所謂氣運之子的位置放在我身上的嗎?!!"
天空已經被堆積的烏雲壓得暗沉下來,無聲處的風暴正在緩緩醞釀。
一道巨大的閃電猛然炸響,轟然的雷鳴幾乎震聾了人的耳膜。
在閃電中,混沌看到了少年精致的眉眼,看到了他微微發紅的眼眶,看到了他因為包含著霧氣而有些迷茫的瞳眸。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