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藍光似乎停頓了一下,又十分不甘地持續運輸著能量,頗有不耗盡就不罷休的氣勢。
謝裡爾便不再管它,把目光移向眼前怔愣的青年。
他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自己的模樣——由於神力的潰散,被染成黑色的發絲又重新便變回了銀發的模樣。
三千銀發順滑地散落下來,在昏暗的神界裡看起來格外的柔順,被萬千的星辰圍繞著,散發著朦朧的光暈。
瓊的眼睛幾乎瞪圓了,裡面滿是錯愕和不可置信。他的手還握著那把鋒利的劍,劍尖穿透了神明的心臟。
應該有血蔓延出來,但是由於是黑色的衣袍,幾乎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血色。
在這一百年裡,謝裡爾已經習慣了無時不在的疼痛和足以令人發瘋的寂靜。
在心臟被刺穿的一瞬間,他其實覺得也沒那麽痛。那纏繞在他身體裡,依附在他靈魂上的痛苦甚至在那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身體從未有過這般的舒適和輕松,就算徹骨的冷意蔓延到了全身,就算無盡的黑暗幾乎將他淹沒,他也覺得死亡的感覺還不賴。
謝裡爾勾了勾唇,臉上帶著釋然的笑意,他對著眼前錯愕的青年,聲音近乎低不可聞:"你該早點來的…"
早點來殺了我。
白色的巨鍾發出了沉悶的聲音,來自遠古的聲音令人的靈魂都幾近顫栗。
隨著鍾聲的敲響,沉悶昏暗的大殿被換上了新的色彩。
那如墨一般的黑色水晶被大片大片的白色大理石替換,無盡的暗夜星辰如風一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的雲彩,一輪帶著希望的太陽在雲彩的盡頭靜靜地屹立著,就好像千萬年前它就待在那裡。
金色的月桂沿著神殿的柱子緩緩攀爬上來,銀色的花朵在藤蔓間綻放。
無數的飛鳥啾啾地鳴叫著,白色的靈兔在雲彩間嬉戲,千奇百怪的植物在雲彩間生長,一條銀色的瀑布從遙遠的虛空嘩嘩地流落下來,發出嘩嘩的水聲。
當最後一聲種鳴消失,新的神界便完全顯露了它生機勃勃的模樣。
所有生靈都在慶祝新神的誕生,一派喜氣洋洋,萬物歡騰的景象。
而在一派生機中,一身黑色衣袍的屍體靜靜地躺在被金色月桂包圍的神座上,月桂纏繞住了他銀色的長發,金色的光芒照耀過來,就好像他沉睡了一般。
瓊看著被月桂纏繞的銀發,心裡不知怎麽的,猛得一窒。
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害怕湧上心頭,讓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他顫抖著手,松開了那把利劍,輕輕撫上那張黑色的面具。細膩又冰冷的觸感自指尖傳來,凍得他幾乎一顫:
——他知道,那是屬於死亡的冰冷。
瓊死死地盯著面具,似乎想要透過著面具去看清那人的臉。
顫抖的指尖輕柔地解開對方腦後的繩索,像是害怕驚動了什麽似的,極其緩慢地挪開面具。
當對方的眉要顯露出來時,另一隻手忽然橫插進來,握住了瓊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
"既然他戴了面具,就是不想被你看到。"
"你便隨了他的心願吧。"
"老師。"
來人也是一頭順滑的長長銀發,不過跟謝裡爾比起來,這銀發更貼近老人的白發。
一雙銀色羽毛狀的飾品從他的發絲間穿到眼前,遮住了他的眉眼。
他穿著肅穆的白色衣袍,銀色的飛鳥翅膀裝飾在衣袍上,讓他看起來格外的聖潔。
此人便是曾經的教皇陛下,也是瓊的老師——洛伊。
洛伊垂頭看向神座上的屍體,手指微微動了動,那把刺眼的利劍便瞬間化作粉塵,消失了徹底。
"辛苦你了,我的孩子。"
隨後微微彎腰,橫抱起謝裡爾的屍體,動作輕柔而溫和,就像是呵護一個什麽也不懂的小孩一般,向著神殿外的方向走去。
"老師!您要帶他去哪?!"
"他可能不太喜歡待在神殿裡。我把他和我的愛人葬在一起。"
"什麽意思?"
"我這一生,收了三個學生。三個學生的天賦都很高。"
"第三個學生是現在的神。"
"第二個學生曾經想要滅世。"
"第一個學生……他是我最疼愛的孩子。"
——可是我卻親手布局了他的死亡。
謝裡爾出生的那天,是教皇陛下親自替他清洗的身體。他教謝裡爾識字,說話,教謝裡爾練劍,學習。
那小孩剛出生的時候軟軟的,小小的,好像一個不小心就被碰碎了。
到後面,成為了十分優秀的青年,所有的陽光都為他而生,所有的笑意和溫暖都被他圍繞著。
這是洛伊親手雕琢出來的,最為優秀完美的作品。
也是他最為疼愛的寶物。
洛伊在年輕時結識過一個非常溫柔的青年,他們很快便墮入了愛河。
他們遊覽了世界各地,去看了最壯觀的夕陽,也看了最溫柔的河流,聽了最動聽的故事,也聽了最優美的歌聲。
他們一直快樂幸福。
洛伊的愛人是一位優秀的預言家,但是洛伊不知道。
某一天,洛伊被他的愛人關在了房間裡,等他好不容易出來時,在一個偏僻的亭子裡發現了愛人被砍掉的頭顱,血淋淋的屍體被無數的烏鴉啄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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