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能大張旗鼓地尋大夫來,只能先做些簡易地處理。
宗錦隻覺得後背劇痛,可又有些微的癢。有什麽冰涼地東西觸及他的傷,原本火燒似的疼痛便會因此緩解不少。他感覺自己還醒著,可意識被關在漆黑中,既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動作,也無法睜開眼看看如今的情勢。
赫連恆的出現,赫連恆將他救出刑房……一切都撲朔迷離,亦真亦假,以至於他自己都不知這知否出自他的臆想。
倘若是真的,那世事弄人,真夠嘲諷。
傷他的、要殺他的是他尉遲家的人;救他的、此刻替他上藥的反而是尉遲家的敵人。
男人微涼的手碰觸到他背後最後一道傷,在他腰眼處;那裡怕癢得厲害,自然也更加怕疼。宗錦在昏昏沉沉中不由自主地抽氣,氣息顫抖不止。他看不見,卻能感覺到赫連恆動作頓了頓,接著便放得更輕,好像是在怕他痛。
——他又不是什麽柔弱的小姑娘,要上藥就趕緊上,有什麽好顧忌的。
宗錦雖在心中如此腹誹,可卻隱隱有種難以名狀的松緩。比起洛辰歡和申屠文三,他反倒更能確認赫連恆不會殺他。所以即便是現在這慘狀,即便將後背完全敞露在赫連恆眼前,他也不必警惕。
很快,藥膏便均勻地覆蓋住那條鞭傷。
他能感覺到赫連恆的手離開,緊接著便是窸窸窣窣衣衫在動作間摩擦出的細微聲響。臥榻忽地動了動,男人似已經起身要離開。他就在這時,終於勉強睜開眼。
宗錦側臉壓在枕頭上,一睜眼便看到的是赫連恆的側身,和拿著毛巾的手。
這處本該有塊紅色的佩環。
小倌突兀地一動,手在床榻上慢慢挪動。這點動靜便抓住了赫連恆的注意,男人腳步停駐,垂眼看向榻上的人。
可宗錦並未發現他正看著自己,只顧著挪動手,慢慢摸到床沿,再繼續往前。
他想拽住赫連恆的衣衫,可實在是碰不到;反倒是赫連恆的手,離他還稍近些。於是宗錦冰冷的指尖勾住了男人的手,啞著嗓子說:“還有……”
“嗯?”男人沉沉回應道。
“肩膀,”宗錦說得小聲,話語間裹挾著沉重的吐息,“還有,肩膀……洛辰歡那個狗雜種……”
赫連恆隻問:“坐得起來嗎。”
宗錦倒是想回答“能”,可如今他連動手都這般費勁兒,哪還有余力支撐自己坐起來。往常他狂妄囂張,嘴上說什麽,心裡便想什麽;偶爾他也有認栽時候,也同樣的坦率。
小倌緩緩眨眼,似乎視線尚未徹底恢復清明:“……起不來。”
男人並不多話,彎腰扶住在他腰側,穩穩地將人扶起來了些,再讓他轉過身,後背朝牆。枕頭恰好成了墊子,墊在宗錦腰下沒那麽慘的位置。
他不敢靠住床頭,只能歪著腦袋,倚在旁邊的木框上。
屋內燈火幽微,赫連恆僅留了兩盞燭火。因此,男人半張臉都在陰影裡,即便宗錦抬眼也看不清楚。他沉沉吐息著,不知怎的嘴裡忽然蹦出句無關緊要的話來:“……那玉佩的事,並非我本意。”
“……”赫連恆怕是也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微微一怔後才回應,“我知道。”
“我弄了個,弄了個東西賠你……”宗錦一邊說,一邊抬起他發軟的手,十分勉強地摸到自己前襟,一下一下摸索著扯開衣服。
赫連恆不知他是何意,就在旁看著他將衣衫敞開,縮了縮肩膀。
衣衫滑下來,露出宗錦的右肩,和血淋淋的洞。赫連恆只知道他後背受了鞭刑,全然不知他竟肩膀也被傷成這樣。那處血洞隱約能看到翻出來的肉,像被刀挑出來的傷。
僅僅是這麽點動作而已,宗錦又出了一額頭的汗。
那張臉毫無血色,嘴唇也泛白。然而宗錦再開口時,說得卻是:“……他娘的,怎麽不見了?”他說著,手愈發急躁地在自己胸腹下摸了陣,直至摸出來一個小布團,他才緩緩吐了口氣。
“算了……”宗錦說,“藥給我,我自己上藥……”
赫連恆的目光卻落在布團上:“那是什麽?”
“沒什麽……”宗錦下意識地將布團往自己腰後撥了撥,“藥給我啊。”
“你這副樣子,還有力氣替自己上藥嗎。”
“不然呢?”宗錦眉頭微蹙,模樣又脆弱又透著些煩躁,“那你幫我。”
方才若不是他昏迷不醒,赫連恆恐怕也不會親自替他上藥——到底是四城之主,哪能喜歡伺候人?宗錦篤定男人會把藥給他,說完便側頭看向自己肩膀上的創口,一邊在心裡暗暗辱罵洛辰歡是個禽獸不如的雜種,一邊等著男人將藥遞給他。
誰知下一瞬,赫連恆的影子忽然覆上了他的身體,將燭光都遮住。
宗錦不明所以地抬頭,就看見男人再度坐回了他身旁。
赫連恆的臉仍是那麽平靜,他握著被血染紅的毛巾靠近宗錦的傷口,在擦拭之前通知似的低聲道:“忍著點。”
不等宗錦回應,濕潤便觸上他肩膀處血肉泥濘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