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緊接著,耳邊一聲很輕的低吟響起,近得叫他難以忽略。
宗錦倏然睜眼,起先見到的是男人的領口;那處有些微妙的折痕,略微凌亂地敞開了些。他足足愣了幾息功夫,才慢慢挪開視線往上——然後便見赫連恆的下巴,赫連恆的唇。伴隨著外頭漸近的喊聲,宗錦一動不動地回憶了許久。
他沒記錯的話,是他見赫連恆凍得厲害,把人硬拽到了自己身邊坐著,想挨著互相取暖來著。
他沒記錯的話,赫連恆渾身無力,索性靠在了他懷裡,還順手似的摟住他的腰。
他沒記錯的話,他一時心軟,又懶得和赫連恆折騰,最後就那麽抱著懷裡的人睡著了。
……那為什麽現在他在赫連恆的懷裡?!
宗錦的鼻尖就抵在男人的胸口,脖子下枕著的是男人的胳膊。這還不算,他就像個繈褓嬰兒般縮著腿,偏偏一隻手不聽話地搭在對方腰間,抓著對方的衣衫,到現在還沒放開。
“!……”
小倌猛地一推,連滾帶爬地從赫連恆胸前離開。
——謝天謝地,赫連恆還沒醒,要是自己那副小孩模樣被赫連恆看見了……那也太丟人了!
他急急忙忙地想站起來,可忙中易出錯,身上松垮垮披著的那件外衫垂在地面,宗錦一腳踩在衣擺上,立刻失衡地往前栽。這動靜瞬間把赫連恆弄醒了——男人本就隱隱約約聽見了外頭的叫喊聲,現下更是直接睜開了眼,一刻都沒耽誤地坐起身:“有人來……”
赫連恆話未說完,就看見宗錦詭異地站在自己面前,兩手撐在牆上,影子將他完全蓋住。
這本算不得什麽,可尷尬就尷尬在,宗錦身上的衫子。
宗錦自己的衣裳還在旁邊晾著,身上穿的是赫連恆的外衫;然而昨晚赫連恆只是暫且替他蓋上,他醒之後也只是隨意裹了裹,壓根沒想過將它穿好系上。
於是乎,衣衫滑開,能看的不能看的,全展露在了赫連恆的眼前。
“……”宗錦尷尬到說不出話來。
“……”堂堂四城領主赫連恆也沒未曾想一覺醒來會是這般場面,同樣無言以對。
同是男人,宗錦倒不在意被別人從上到下看了個光;只是換成對方是赫連恆,他怎麽想怎麽覺得老臉丟光。
“找到了!!這裡有腳印!!”偏就在這尷尬萬分的時刻,洞外傳來一聲又驚又喜的叫喊,“主上他們……”
宗錦保持著雙手城牆的姿勢,驀地回過頭——
一名他眼熟但不知道姓甚名誰的精兵站在外頭,被眼前的畫面震撼到瞠目結舌。
“喂,不是你想的那樣!”宗錦連忙轉過身,怪叫道,“這是誤……”
他話沒說完,被他擋在身後的赫連恆忽然暴起,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再往懷裡狠狠一拽。小倌哪知男人又抽什麽風,就這麽毫無防備轉了半圈,腦袋砸進赫連恆的胸口,再被死死摁住。
“出去!”赫連恆低聲呵斥道,“沒我吩咐不許入內。”
精兵如獲大赦,掉頭就走:“……是!!”
“你給老子放開……”宗錦剛悶悶地喊出這句,男人的手便松了。
接連著,晾在一旁的衣物像變戲法似的出現在赫連恆手中。男人垂著眼,看都沒多看他一眼地將衣物塞進他懷裡,再快步從他身邊走過,朝著洞外走:“穿好便出來。”
宗錦隻覺得憋悶,想罵人,可又找不出赫連恆哪點做得不對能讓他罵。但若是不說點什麽,他隻覺得胸口憋著一團濁氣,難受得厲害。
到最後他也沒能講出什麽,就看著赫連恆的身影消失,才急急忙忙將自己的衣服穿上。
無論如何,赫連軍找了過來總是好事,至少他們不必在這荒郊野嶺裡再過一夜,且兩人都沒什麽大礙,仔細算算得失的話,皇甫淳這次設伏可是一點好處也沒撈著。不管他們是虧了兩條船還是虧了幾個人,只要對家沒佔到便宜,那他們就是賺——這是尉遲嵐的一貫思路。
他匆匆穿好衣服,不忘檢查內袋裡藏著的布包。
裡頭是因他而碎的紅玉,都還在,不見少。他正在心裡道著“還好還好”,忽地卻意識道——既然是赫連恆替他脫掉了濕衣物,那這東西……?
可宗錦轉念又覺得,若赫連恆看了這裡頭是什麽,不發一問,也沒有拿走,反而奇怪。
興許對方當真不是那般小人,對他的“貼身之物”並無興趣呢?
宗錦沒想太多,轉頭又收好他討來的烏金匕首,才提著刀走出去。
外頭只有五個人。
赫連恆,江意,北堂列,剛才闖進的精兵和景昭。
其他的人自不必問,不是在船上被射中墜河,就是上岸後近身肉搏死在敵人刀口。宗錦將外衫遞還給赫連恆,扭頭便朝著景昭問:“你如何,可有受傷?”
景昭眉頭緊皺,下一瞬便熱淚盈眶:“你沒事就好……”
“……你哭什麽啊,大男人的不許哭!”宗錦伸手在他頭上敲了幾下,“不許哭,趕緊把眼淚擦了,真丟人……”